长篇连载之二百零八

○ 张 石

学飞喊了好半天，被邻居的刘大婶听到了，她忙不迭地跑进来，一看李大爷倒在地上不动窝，跑过来把手放在李大爷的鼻子处。

“啊呀!还有气呀!”说著她就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她领著柱子赶著一辆大马车来了，她和柱子连搬带扛把李大爷弄到车上，柱子大鞭子一甩，马车一溜烟向镇卫生院跑去。

学飞挣扎著拄著双拐，来到大门口，看著马车载著李大爷消失在一片尘土中。

他艰难地回到屋里，坐在炕沿上，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悲痛。这李大爷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向文才，向李大娘，向李家的其他兄弟交代?自己活著真是个累赘!累著碧子还不算，还累著邻居，累著李大爷、李大娘80多岁给自己做饭、送饭，活著有什么用呀?要是没有自己，碧子可以一无牵挂去照顾自己的老父亲。碧子是不是也苦恼家里有一个瘫巴丈夫，使他无法下决心回到日本?听说日本的生活好得不得了，简直就和天堂一个样，碧子守著自己这样一个废物，动动不得，扔扔不得，父亲丈夫难两全，中国日本两头牵，顾了东顾不了西呀。

她每次来信都让自己为她想主意，可自己是个瘫子，能想出什么主意?她不是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又硬是让自己出主意吗?

想到这里，这个往日刚强如铁的汉子，一行泪水顺著面颊流淌下来，滴在他的手上，滚烫滚烫，而他的身体却冰凉冰凉……

“要说主意，也有一个，也有一个……”他喃喃地自言自语，他看到了放在柜子底下的一瓶园子里杀虫用的敌敌畏，那乳白色的液体似乎显得特别有诱惑力，喝下它，人们都解脱了，碧子可能会哭一阵，但是很快就会过去，她一定热爱她的祖国，热爱她的故土，热爱她的父亲……她回到那里，会过天堂一样的生活，会忘记这穷乡僻壤，忘记这四处漏风的土房，住进高楼大厦，走进五彩霓虹……她还不太老，跟著自己，遭了这么多年的罪，她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国家，完全属于自己的语言，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庭……

白雪在窗外飞舞，麻雀在房檐上瑟缩，北风席卷著败叶，将满天遍野吹得迷离而灰暗……

难道自己不也解脱了吗?不再需要用无比愧恧的眼睛，看著蹒跚的李大爷给自己送饭，不再需要拄著沉重的双拐，在雪地中向便所挣扎，不再寒冷，不再疼痛，不再寂寞，不再惭愧……

碧子，我这样做可能是对不起你，可你让我出主意，我只有这一个主意呀!我不是要离开你我舍不得你我一直爱著你爱得很深爱得很痛正因为爱得这样深这样痛我才要离开你让你解脱让你自由让你无所牵挂让父女团圆让游子回家……我的灵魂会守望著你祝福著你与你一同飞翔与你一同越海轻盈如云灵巧如燕不似今天沉重如铁冰冷如霜似一堆风化多年肮脏不堪而又顽冥不化的固体垃圾……

（未完待续 沈强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