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之一百九十八

○ 张 石

碧子在电话里听到了荒井永仁律师那沉稳、冷静的声音，听到了碧子哭著告诉他父亲逝世的消息，他只是淡淡地表示哀悼，然后对碧子说:

“葬礼的事情您不用担心，伊藤先生都安排好了，费用也没有问题。过一会儿就会有人去帮助您，您在那里稍微等一会儿吧。”

不一会儿，一辆装潢讲究的葬仪公司的车来了，他们来到太平间，向伊藤五郎的遗体行礼，然后恭恭敬敬地把遗体装进了车。

一个穿一身黑色西装，戴黑色领带的消瘦而精干的中年男子对她说∶他们对遗体进行处理和化妆后会把遗体送到家中，供亲人和友人等瞻仰，然后和碧子商量守夜式和葬礼的具体时间。

碧子叫了一辆出租车，晕晕忽忽地回到了家里，她来到父亲的房间，那榻榻米和被褥上还带著父亲的体温，但是他老人家却这样匆忙地走了，屋子里静得令耳朵“嗡嗡”作响，她真难以忍受这屋子里的空旷。

下午，父亲的遗体被送回来了。他嘴角似乎带著笑容，安祥的面孔似乎比活著的时候更有精神，但当碧子去抚摸父亲的面孔时，却感到了另一世界那透骨的冰冷。

没有几个人来瞻仰、吊唁，来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邻居，没有一个自称是亲戚的人来过，那些老邻居看到碧子也不感到奇怪，他们似乎都恍惚知道伊藤五郎有一个女儿，但是不知道她来自中国，也不知道她近40年没有来过，只好像记得她嫁人了，可能是来自日本离东京较远的地方，北海道或九州什么地方，而碧子也没有心情和力气向他们讲自己，只是忍著悲痛，强打精神招待和应付这些风烛残年的吊客。

守夜式定在2月29日，葬礼和火葬定在3月1日。

守夜式那天伊藤二郎来了，葬礼那天也来了，还跟著一个穿著黑色衣裙的微胖的中年妇女。

葬礼结束后，伊藤二郎带著一幅漫不经心的表情领著那个女人来到坐在休息室里的碧子面前，告诉她这个女人叫节子，是她的嫂子。那女人向碧子鞠了一个躬，然后就躲在二郎后面不说话了。

二郎点著一棵烟，斜著眼睛看著碧子半天后说道∶

“碧子，什么时候走？”

碧子抬起头来,看见哥哥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焦灼，那眼神似乎在说∶“快走，你快吧！这里没有人需要你，你是一个穷中国人，只能给我添麻烦！”

碧子心中不由地升起一阵怒火，眼前这个哥哥简直就是个冷血动物!父亲的死似乎没给他带来任何的悲哀，而对她这个惟一的一奶同胞，他恨不得立即把她驱出国境，永不再见。

她现在没来得及想自己何时回去，但是她突然冲著二郎说∶“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不回去了！”

（未完待续 沈强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