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国强 著

钱大库是村里惟一的大学生、硕士，结果却一脚迈进了大狱。有人说，这个钱大库啊，生生让实在给害了。可钱大库不承认，隔著铁栅栏，他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实在还有错了吗？”

钱大库从小就爱读书，甚至可以说是个书迷。上二年纪的时候，他迷上了字典，因为没钱买，生生将一本字典抄了下来。大库的父亲本来是不会供他念那么多年书的，但老师的一番话，让这个山里汉子开了窍，愣是靠挖药材供聪明的儿子考上了大学。收到北京一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钱家一下子傻了眼：光学费就要4000元！就在钱大库几乎绝望的时候，全村老少你五块、我十块地凑来了近三千元，加上老师送来的500元、父亲卖血的钱、舅舅卖猪的钱，总算圆了他的大学梦。在上大学和读研究生期间，那本记录著全村人帮助自己的“花名册”，一直带在钱大库的身上，报答这些恩人成了他最大的心愿，以至于毕业后，钱大库放弃了留京的机会，选择离老家较近的渖阳，进了一家IT公司。由于他工作出色，很快为公司赚到一大笔钱，老板痛快地给了他5万元的分成。钱大库揣著这些钱回到阔别7年的老家，很快将这些钱财分散一尽。村里的男女老少都知道，当年的钱大库终于出息了，每月数千元的工资不算，设计一个程序，更多的钱就哗哗地进了腰包。

回到渖阳后，钱大库一个猛子扎在工作里，痴迷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公司里有个叫惠儿的女孩，对他又心疼又崇拜，渐渐地从照顾他的生活发展成了恋人。不久，两人就顺理成章地结婚了。惠儿知道他负担重，便自己“按揭”买了个一室一厅的房子。由于钱大库工作忙，新房的装修都是惠儿一个人从头盯下来的。刚结婚那阵子，小两口无忧无虑、两情相悦，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但很快，这样平静而快乐的日子就被打乱了：钱大库的农村亲戚和老乡总是来城里。一来就住在家里，吃吃喝喝不算，两人几乎连亲热的机会也没有了。而结婚前钱大库就告诉过惠儿，因为村人的帮助，才有了自己的今天，只要是村里人来，都要当亲戚一样对待。走马灯一样的乡亲们把钱大库的家当成了旅店，吃喝拉撒不算，走的时候还要抄东西，还要钱大库出车费。钱大库和惠儿不但搭时间搭功夫，更要搭钱，即便有多少加班费也手边总是感到紧张。这天，钱大库正在编程，手机响了。惠儿说：“老家来人啦，快回来吧。”钱大库正忙，他一边快速敲著键盘，一边说：“我这就回。”等会儿惠儿的电话又来了：“快回啊，舅舅病得不行了，急著住院呢。”一听是舅舅病了，钱大库打了个冷颤，本来按常规要再算一遍的数字没有算，便匆匆地交差回去了。这次患癌症的舅舅不仅彻底花光了钱大库的所有积蓄，而且由于他工作失误，给公司造成巨大损失，而被老板降薪罚款，弄了个里外不是人。

惠儿怀孕了。就在两口子为家计犯难的时候，四婶的二儿子带著三个人找上门来，又让钱大库在城里为他们找工作。他们吃住在钱家，先是钱大库为他们东奔西波而无暇陪惠儿去医院检查，后来四婶的儿子在工地摔断腿又让他四处筹借医疗费，再后来六叔的三儿子因为嫖娼被公安局抓获，光罚款就要三千元。而这时，由于没有人照顾，惠儿上医院时不甚被一个骑车的冒失鬼撞倒，正躺在医院里接受流产手术……绝望的惠儿终于再也忍无可忍，她义无反顾地提出了离婚。负债累累的钱大库被老板辞退了，而且他由于过去工作中的一再失误，在渖阳IT界已经变得口碑很差，很难再找到一份轻松而又能挣钱的活儿。而这时，从没有向自己张过口的父亲打来电话，说过去一个曾鼎力帮助过自己的亲戚要为儿子结婚，就差八千块钱的彩礼钱了，希望儿子无论如何都要帮这个忙。这时的钱大库连自己混一口饭吃都不容易了。他不是在火车站扛麻袋，就是在砖瓦厂当搬运工，混得连个民工都不如。但面对父亲的请求，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假装爽快地答应下来……

靠做苦力要在很短时间凑齐八千元钱，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在火烧眉毛的当儿，钱大库想起父亲当年在自己上学时卖血的事，于是便跑去卖血。几次卖血终于酬到了父亲所需的钱，但还不等他汇出去，就被过去的债主要走了。走投无路的钱大库在一名工友的欺哄下，开始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帮他们销售盗来的脏车……这天，钱大库正在家中等工友给自己送来提成款，却有两个陌生人找上门来。钱大库不知道他们是便衣警察，还客气地给他们倒水。就在这时，警察将一张拘捕证亮了出来……（长心）

载于《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08年第7期 （沈强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