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之一百八十四

 张  石

　　伊藤五郎流著眼泪看著女儿，看著女儿鬓角上灰白的头发和眼角上纷纭的鱼尾纹，难道这就是36年前那个梳著两个小辫的美丽的小女儿吗？岁月粗糙如沙，粗糙了多少美好的回忆，粗糙了多少豆蔻年华，而今天的相见，是在梦中？还是在他世？

　　伊藤五郎伸出枯槁的右手，去抚摸女儿的头发，他想说∶女儿，你终于回家了，女儿，爸爸对不起你，可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觉得泪水在为他诉说，但是泪水静谧得如幽深的死水。

　　碧子一边擦著无尽的泪水，一边对旁边的斋藤良子说：“真让您受累了，我爸爸病得这么重。不过，我哥哥二郎不是住在东京吗?离这里很近吧?为什么他不能来照顾爸爸呢?”

　　“您说二郎先生吗?我们给他打过电话了，他总说：拜托了呀！拜托了呀！我现在的工厂离不开呀，昼夜都离不开呀！二郎先生说他经营的金属加工厂现在很不景气，两个月都没给职工开薪水了，现在职工都在看著他，要是他一天不上班，就会以为他逃跑了，工厂就树倒猢狲散了呀。现在他只好咬牙挺著，抓紧筹集贷款，挺过这个难关，现在一步都不敢离开呀。”斋藤良子说。

　　碧子听了后觉得很意外，她没想到父亲和哥哥在被描绘成天堂般的日本竟都生活得如此惨淡。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说:“爸爸病成了这个样子，如今我回来了，不能再麻烦您了。我留下来照顾爸爸。”

　　“这样很好呀！”斋藤良子似乎很高兴：“亲生女儿照顾爸爸，一定会比我们照顾得好呀。伊藤先生每个月有一点儿退休金的，每个月有6万多块，虽说不多，节省点儿也够你们两个人生活的了。”

　　“是这样吗？”碧子说著站起来向窗外张望了一下，看见厚生省的汽车还在等著她。

　　“斋藤女士，外面的车还在等著我呢，我去告诉他们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爸爸。”

　　碧子走下楼去，跟陪她到这里的厚生省的官员说了自己的意思。这位官员听了似乎显得很为难。他说∶“伊藤女士，这个寻亲团说好是要在3月3日回去的，您在3月3日之前能料理好这里的事情吗？”

　　“3月3日？父亲的病恐怕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3号是不是太急了点儿？”碧子踌躇著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要留下一个阶段，要办手续，还要保证人，如果您和您父亲能够确认你们的父子关系，再由您父亲做您的保证人……”

　　“可是父亲他……他已经病得不能说话了。”

　　“您还有别的亲人吗？”

　　“有的，有的，我哥哥伊藤二郎，他在东京。”

　　“这就好办了，您去和您哥哥说一下，让他帮你办认亲手续，做您的保证人。”

         　　   未完待续 沈强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