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中标 著

　　老村长张二炮到县城里来找唐不拽。村里来人，唐不拽自然要让媳妇王会香整上一桌酒菜招待。酒至半酣，张二炮说：“不拽啊，咱们龙飞村自古没出路，我在任二十年，曾两次动议修路，终了也没能实现。咱们村现在就数你有出息了，你不出头谁出头？”唐不拽虽说有了醉意，但心里还算亮堂：“我牵头？这修路的钱呢？”见他一直不肯松口，张二炮竟然一下子跪倒在了他面前。唐不拽怎么劝都劝不起来，只好硬著头皮说再考虑考虑。张二炮又去找来他在县政府当秘书的侄子张成，三劝两劝，没有几天工夫，唐不拽竟然真把县城里的门市丢给老婆王会香，夹著一个看上去鼓鼓囊囊的手包到龙飞村去了。唐不拽刚回到镇上，就被镇长陈保国等当地领导请上了酒桌。镇长和书记都拍著胸脯说：“老唐致富不忘乡亲，真让我们有种感动。以后有任何困难就找政府，千万不要客气。”一番话说得唐不拽心里暖融融的，立即为这顿酒宴花了五百多元埋单。

　　在县政府当秘书的张成，其实这几年混得很不走运。以前跟领导，后来写材料，现在编简报，可以说是越混越没出息。但最新一期简报他将唐不拽修致富路的事编了进去，立即受到了李县长史无前例的表扬，说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陈镇长这么个能干的基层干部呢。张成立即给陈保国打了电话，不料陈保国苦笑著说：“那个唐不拽总共才带回来八千元，除了请吃一顿饭和开工仪式外，只往镇上交了三千元。他到底能拿多少钱啊？”张成说：“他当初说要花个十万八万的。保国，我这可是真心在帮你，也是真心想为村里修路。今后一切的一切，都看你的了。”陈保国办事还真算雷厉风行，在他的催逼下，唐不拽没有办法，只好背著老婆王会香，把要给家里买房子的五万元定金偷偷要回来交给了陈保国。陈保国拿著这笔钱，径直去了李县长的家。从县里回来后，陈保国在大会小会上把唐不拽表扬得上了天，并在拿工资的镇干部及镇办企业中发起了一场募捐。他交给唐不拽五万元，让他写了一张总共十万元的借条，嘱咐他将修路的发票保管好，一月到镇上报销一次。唐不拽知道自己当初的冲动变成了一个套子：自己的购房定金被彻底套牢了，不给修路，人家就不给报销，自己这回是连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一个月后，让张成大吃一惊的是，陈保国被李县长调到政策研究室来上班，一下子成了自己的同事。而且此时交通局的朱局长面临退休，谁都明白此时调陈保国上来的意图。这件事让张成感到极不舒服，好在不久后陈保国在茶楼打麻将被县纪检委的人抓了个正拝，被气头上的李县长又退回了葫芦镇重新当镇长。虽然重新当了镇长，陈保国却不管镇上的事了。唐不拽修路花光了那五万元，拿著发票去找他报销时，他的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说镇上没有钱，等有钱时再说。唐不拽愁眉苦脸地来找张成，张成觉得自己的前途又有了点希望，正在兴头上，便给他说了一通让他放心的安慰话。没过几天，张成把县委罗书记又弄到了龙飞村。书记大喜，在修路现场召开了一个经验交流会，又是报纸又是电视的，给唐不拽戴高帽不算，还将他选为了镇人大代表。唐不拽骑虎难下，只好又去信用社贷款五万，开始继续修路……修路这件事最终还是让陈保国如愿调到交通局当了局长，作为照顾，让张成调任葫芦镇镇长。但不等张成上任，他却被一辆无照黑车撞断了左腿，被送进了县医院。要到县城履新的陈保国更加成了甩手掌柜，根本不再理会唐不拽修路用钱的事儿。唐不拽拿著县政府有关他修路一事所召开会议的纪要，整天到处找关系、寻门路，但哪里都无法寻到来源。倒是在骨节眼上，一位署名为“老共产党员”的人匿名捐款五万元，让他修路的事又续上了……

　　张成因摔断了腿而无法去当镇长，而是在精简机构中提前退休了。唐不拽再来找他时，他已经是心有馀而力不足了。唐不拽跑钱的事没有任何拝落，反倒成了被告：信用社因为他的贷款到期而无法偿还，将他告上了法庭。张成觉得唐不拽走到今天这一步，与自己当初的劝告有直接关系，便总想能给他帮些忙。可张成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次去找陈保国时，却发现他又和唐不拽亲密地走在了一起，两人正要去足浴城泡脚……其实他哪里知道，在陈保国的谋划下，唐不拽不断上省城告状的结果是，省里破格下拨了几笔修路的专款，对口入账的就是县交通局。这几十万元钱并没有用在“致富路”最后所剩的那短短两百米上，而是被陈保国和唐不拽私分，唐不拽早已经在县城为三个女儿各买下了一套房子……（长心）

     　　载于《西湖》2008年第1期

                　　（沈强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