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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的那座山 / ○曾 煜
日期: 04年08月1期
  我读大学的时候是七十年代末,拨乱反正刚开始不久。那时每天到图书馆看书都要路过一座小山冈,孤零零的立在校园一隅,几棵小树下荒草萋萋,看去更像一个土堆。我们一些从大山里来的同学,常常嘲笑着说,那也叫山啊,跟个坟包似的。因为看不上,也就没有上去过。春去秋来,岁月流转,那山上的树木全不管人们的冷落,一年年竟长得繁茂浓密起来,到大学四年级的时候,看着成为一片不错的风景,春天鹅黄,夏天碧绿,秋天红叶,冬季披雪,四季的风光都齐了。
  毕业前,与几个同学第一次漫步到山冈。上面有若干石凳,可以歇脚;林深处有恋爱中的男女,受我们惊扰慌乱离散。那时大学生谈恋爱的不多,终成眷属的稀少,在恋爱中敢于越雷池犯“ 资产阶级生活作风”错误──也就是接吻拥抱甚至上床的更少。看着匆忙逃去的男女──估计是外语系的,我们中的一位诗人发了几声怪叫。石凳坐上去挺凉,山顶四顾也望不了多远,没有山泉之鸣,也无苍痕古迹,拜神仙之灵和发思古之情皆不可能。倒是山下有一扇红砖垒砌的门框,上面隐约有若干墨迹,像是“ 文革”中残留的标语。门里被砖石堵死,外面还加了一排上锁的铁栅栏。这堵门使我们猜测此山过去可能是储藏冬菜的大菜窖,或者是“ 文革”中挖的防空洞之类。“ 深挖洞”的“ 最高指示”使“ 文革”时期的中国到处是洞穴暗道,其遗迹在七十年代末还到处可见。
  离校前夕的一个偶然机会,听一个老教师讲“ 那过去的事情”,才知道那座山真的有过“ 坟包”的历史,埋藏着血腥和悲惨的历史。原来,在“ 文革”的疯狂岁月中,这所大学的众多师生也跟全国人民一样集体疯狂,成为誓死捍卫一个领袖及其思想却彼此不共戴天的“ 无产阶级造反派”的“战士”,参加了诸派系疯狂的“ 斗争”,在一次攻打火车站的武斗中,几个年轻、纯洁却狂热的大学生中弹死亡,其中一位还是女性。他们鲜血淋漓的尸体被同派系的“ 战友”运回校园,在“ 死得重于泰山”的追悼和讨还血债的狂呼后,被草草埋葬在校园的草丛里,这就是那座小山的最初缘起。后来,在“ 准备打仗”的声浪中,那片校园下面挖起了防空洞,而小山的门就是防空洞的出口。至于那几个学生的尸首在挖洞时怎样处理,下落如何,那位老教师也不清楚。
  二十几年过去了,校园里的那座山,经过多次的修葺,出落得愈发秀丽,荒草变成了草地,小树变成了葱茏的树林。夕阳西下或清风朗月之时,不时有成双成对的大学生在那里或站或躺,喁喁私语或狂吻热拥,根本不管周围是否有人,比我们那时“进步”和勇敢多了。旁边幼儿园的孩子,也每每放园后在那里嬉戏游玩,喧闹嬉笑之声构成了时代的幸福乐曲。现在,很少有人知道那座山的下面还埋藏着那样的生命和历史。当年给我们讲那段往事的老师、亲历过那段历史的人们,渐渐地老了,退休了,一些已经去世,我自己也已年近半百,早生华发。我知道,当下太平岁月的幸福的人们,无从得知也不想知道那会儿破坏心情的往事,我自己没有机会也不愿意讲述那样的历史。可是,每当走过校园的那座山,那几个早已被历史遗忘的无名的年轻生命,那些宝贵生命的无意义死亡,那种过于沉重的历史,还是经常浮现出来,难以忘却。
  校园中那座山,是美丽的景观,也曾是生命的坟,是一代人压在心中的坟,是在岁月流逝中愈来愈被淡忘的凝固的历史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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