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政府食堂大师傅羊牯子当过多年的先进工作者。但这年年前，张书记在做总结时，几乎表扬了大院里的每个人，惟独说羊牯子表现越来越差，来年若没有大改变，那就只好下岗分流了。羊牯子是个要强的人，他决心重新做起，非干出一番成绩让人佩服不可。起初他并没有想到承包食堂，但张书记说出了承包对他的种种好处，羊牯子便一咬牙签订了承包合同。
新年后上班的头一天下午，羊牯子早早精心准备一番，饭香菜辣地等在了食堂门口，因为张书记上次在会上一再强调，今天干部们全都要回乡政府吃晚饭。从五点开始，乡政府大院的大小干部三三两两地回来了。但他们要不已经喝得头重脚轻，要不就是马上要外出赴宴，根本没有人理会羊牯子热情的招呼。看着满锅的饭菜，羊牯子想，如今承包了，这可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呀。羊牯子并没有气馁，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将昨天的饭菜细心地热了一遍，宣布半价出售。但最终除了三两个人来吃外，饭菜还是被倒去喂了猪。羊牯子心想，这么多饭菜是按照张书记的安排做的，便列了单子去找张书记报销。张书记不同意报销，而是说：“ 做什么事情都要肯动脑筋，你不会实行用餐登记制，按需定量，饭不是就不会剩下了吗？”张书记不愧是个当领导的料，他为羊牯子出的这个好点子，不但化解了羊牯子心里的怨气，而且使他感激不尽。
从第二天开始，羊牯子拿着纸和笔，开始登记就餐。登记的人数之多，远超羊牯子的估计，这让他着实高兴了一番。但到了吃饭的时候，除了陈委、小姚和文化辅导员外，登记过的人还是无一人前来买饭。天已经大黑了，焦虑的羊牯子跑到街上，按照别人的指点来到了国土站的定点餐厅“ 花花妹酒店”。余副书记、李站长等人都已经酒足饭饱，正搂着小姐在唱歌作乐。羊牯子气愤地说：“李站长，你是登记了的，我还等着你吃晚饭呢。”不料李站长从衣袋里摸出五十元钱丢在桌上说：“不就是心疼饭钱吗，老子上午刚收了土地费。老子出钱，饭菜你都倒了喂猪就是。”羊牯子和他争吵了起来，要不是酒店老板女儿老四出面劝阻，他真想动手揍李站长一顿。日子就这样持续着，乡政府大小干部的饭局很多，总是有登记了而临时出去赴宴的人。剩余的饭菜将乡政府的几头猪养得膘肥体壮，但羊牯子存折上原来攒下的那点钱，已经贴赔得为数不多了。这天，他不得已又去找张书记诉苦。张书记亲自出面帮他要回了已登记却没有吃饭的钱，并给他出了个主意：“ 以后登记了就要交钱，管他吃不吃，这要形成制度。”羊牯子又一次大受鼓舞。但没有想到事情变得更坏：张书记出面收钱，使羊牯子得罪了许多人。他再上门时，竟然没有人愿意登记了。大家说：“ 反正要交现钱，还不如到馆子里去吃。”羊牯子这次开动脑筋，他将食堂重新装修了一番，也学着饭馆的经营方式，现做现买，而价格却是外面饭馆的一半不到。但令他不可思议的是，尽管如此，他的食堂还是没有人来吃。酒店老板女儿老四的一番话，才使他恍然大悟：“ 人家平时吃饭都不掏钱只记账，等上面来人请客时，把以前的账算在一起开票，回去全是公家报销。你的价格再便宜，也不会有人去的。”
羊牯子再也赔不起了，便不顾张书记的警告而使食堂停了伙。发工资这天，张书记果然克扣了他的工资，而恰在同天，妻子到乡政府来找羊牯子了。看着存折上的几千块钱被取了个精光，妻子和他发生了争执。气头上，妻子顺手抓起一样东西向羊牯子砸来，顿时将他砸得满面流血，而妻子连夜背着包回家去了。羊牯子情绪低落，整日唉声叹气。这段时间，离婚独身的老四总是来找他，带给他体贴和安慰。在一次两人一道观看演出之后，老四来到了羊牯子的宿舍，两人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激情，双双搂抱着倒在了床上……这时响起了猛烈的敲门声，原来是余副书记带着派出所所长等人捉奸来了！这件事的结果，是羊牯子的妻子和他离了婚，财产和儿子都判给了妻子，羊牯子成了一个真正一无所有的人。
又到年底了，开总结会这天，羊牯子不但挨了批评，而且被宣布下岗了。第二天是乡政府杀猪分肉的日子，干部们一早起来，却发现猪圈里那几头被羊牯子用剩饭喂得膘肥体壮的肉猪没有了影踪！张书记到羊牯子的屋子里一看，不但羊牯子没有影子，连他的铺盖都没有了。干部们明白后，骂骂咧咧地离开乡政府回家过年去了。这时，老四进乡政府来了。她悄悄找到陈委，把一个存折给他让他转交，说这是羊牯子卖猪的钱。陈委接过一看，上面写的是羊牯子妻子的名字。
“ 好好的一个炊事员呀！”陈委感叹一声，内心有几分感动。 （老秦缩编 沉强插图）
载于《收获》二○○四年第二期
新年后上班的头一天下午，羊牯子早早精心准备一番，饭香菜辣地等在了食堂门口，因为张书记上次在会上一再强调，今天干部们全都要回乡政府吃晚饭。从五点开始，乡政府大院的大小干部三三两两地回来了。但他们要不已经喝得头重脚轻，要不就是马上要外出赴宴，根本没有人理会羊牯子热情的招呼。看着满锅的饭菜，羊牯子想，如今承包了，这可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呀。羊牯子并没有气馁，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将昨天的饭菜细心地热了一遍，宣布半价出售。但最终除了三两个人来吃外，饭菜还是被倒去喂了猪。羊牯子心想，这么多饭菜是按照张书记的安排做的，便列了单子去找张书记报销。张书记不同意报销，而是说：“ 做什么事情都要肯动脑筋，你不会实行用餐登记制，按需定量，饭不是就不会剩下了吗？”张书记不愧是个当领导的料，他为羊牯子出的这个好点子，不但化解了羊牯子心里的怨气，而且使他感激不尽。
从第二天开始，羊牯子拿着纸和笔，开始登记就餐。登记的人数之多，远超羊牯子的估计，这让他着实高兴了一番。但到了吃饭的时候，除了陈委、小姚和文化辅导员外，登记过的人还是无一人前来买饭。天已经大黑了，焦虑的羊牯子跑到街上，按照别人的指点来到了国土站的定点餐厅“ 花花妹酒店”。余副书记、李站长等人都已经酒足饭饱，正搂着小姐在唱歌作乐。羊牯子气愤地说：“李站长，你是登记了的，我还等着你吃晚饭呢。”不料李站长从衣袋里摸出五十元钱丢在桌上说：“不就是心疼饭钱吗，老子上午刚收了土地费。老子出钱，饭菜你都倒了喂猪就是。”羊牯子和他争吵了起来，要不是酒店老板女儿老四出面劝阻，他真想动手揍李站长一顿。日子就这样持续着，乡政府大小干部的饭局很多，总是有登记了而临时出去赴宴的人。剩余的饭菜将乡政府的几头猪养得膘肥体壮，但羊牯子存折上原来攒下的那点钱，已经贴赔得为数不多了。这天，他不得已又去找张书记诉苦。张书记亲自出面帮他要回了已登记却没有吃饭的钱，并给他出了个主意：“ 以后登记了就要交钱，管他吃不吃，这要形成制度。”羊牯子又一次大受鼓舞。但没有想到事情变得更坏：张书记出面收钱，使羊牯子得罪了许多人。他再上门时，竟然没有人愿意登记了。大家说：“ 反正要交现钱，还不如到馆子里去吃。”羊牯子这次开动脑筋，他将食堂重新装修了一番，也学着饭馆的经营方式，现做现买，而价格却是外面饭馆的一半不到。但令他不可思议的是，尽管如此，他的食堂还是没有人来吃。酒店老板女儿老四的一番话，才使他恍然大悟：“ 人家平时吃饭都不掏钱只记账，等上面来人请客时，把以前的账算在一起开票，回去全是公家报销。你的价格再便宜，也不会有人去的。”
羊牯子再也赔不起了，便不顾张书记的警告而使食堂停了伙。发工资这天，张书记果然克扣了他的工资，而恰在同天，妻子到乡政府来找羊牯子了。看着存折上的几千块钱被取了个精光，妻子和他发生了争执。气头上，妻子顺手抓起一样东西向羊牯子砸来，顿时将他砸得满面流血，而妻子连夜背着包回家去了。羊牯子情绪低落，整日唉声叹气。这段时间，离婚独身的老四总是来找他，带给他体贴和安慰。在一次两人一道观看演出之后，老四来到了羊牯子的宿舍，两人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激情，双双搂抱着倒在了床上……这时响起了猛烈的敲门声，原来是余副书记带着派出所所长等人捉奸来了！这件事的结果，是羊牯子的妻子和他离了婚，财产和儿子都判给了妻子，羊牯子成了一个真正一无所有的人。
又到年底了，开总结会这天，羊牯子不但挨了批评，而且被宣布下岗了。第二天是乡政府杀猪分肉的日子，干部们一早起来，却发现猪圈里那几头被羊牯子用剩饭喂得膘肥体壮的肉猪没有了影踪！张书记到羊牯子的屋子里一看，不但羊牯子没有影子，连他的铺盖都没有了。干部们明白后，骂骂咧咧地离开乡政府回家过年去了。这时，老四进乡政府来了。她悄悄找到陈委，把一个存折给他让他转交，说这是羊牯子卖猪的钱。陈委接过一看，上面写的是羊牯子妻子的名字。
“ 好好的一个炊事员呀！”陈委感叹一声，内心有几分感动。 （老秦缩编 沉强插图）
载于《收获》二○○四年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