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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乌鸦 / □ 亦夫
日期: 04年02月4期
  日本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无处不在的乌鸦。我自幼生长在中国西部农村,乌鸦、喜鹊、斑鸠、麻雀等都是常见的鸟儿。但西北山穷水恶,鸟雀小兽的数量和人一样有限,所以很难形成群飞群聚的景观。乡下人管乌鸦叫做“老鸹”或“黑老鸦”,自然是源于它嘶哑难听的叫声和通体醒目的黑羽。也许是大人不经意间灌输的结果,从小时候起,乌鸦就给我一种不祥的感觉。那时要是有乌鸦落在庭院的枯树、房脊或井台上,还不等它叫出一两声,便会被咒骂和飞来的沙土或石块撵走。乡下的乌鸦数量不多,它们因为食物不足的关系,个个毛色脏乱、瘦弱不堪。在我的记忆中,乌鸦总是形单影孤地栖息在乱坟岗旁的松柏上,垂头丧气,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总之,我记忆中的乌鸦是孤独的,失意落魄的和备受歧视的,它们总让我想起那些可怜的寡妇,因为背负着克夫的恶名而默默地生活在屈辱和苦难之中。
  以后十多年我久居京城,尽管背负恶名的乌鸦作为一个符号,仍存在于生活的每一处:恶心别人五音不全,会说“ 瞧那嗓子跟乌鸦似的还唱歌”;比喻无商不奸则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还有诸如“乌鸦叫,倒锅灶”等等谚语。但除了在黄昏中的古?x老庙旁偶然听到一两声孤单的啼叫,很少再看到乌鸦的影子。具像的记忆隐匿在了遥远的记忆深处,乌鸦被淡化为了一个代表丑陋、晦气和难登大雅之堂的抽象概念。
来日本后,消失了多年的乌鸦,再次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它们数量庞大,几乎无所不在;毛色油光黑亮,体形健硕,眼睛自信有神甚至带有轻蔑;啼声高亢洪亮,悠然自得,旁无所顾……这是与我记忆中的乌鸦截然不同的形象。尽管同样面临着被人类厌恶和剿杀的危险,但它们与生活在我贫瘠的故乡的那些同类相比,无疑有着天堂地狱之别。国家富裕发达,恩泽众生,惠及鸟兽。日本乌鸦不必像西北乡下它们的同类那样,为一粒瘪谷、两条瘦虫而生死相拼。不说它们可以逍遥自得地大啖人们喂食飞鸽游鱼的残羹剩汤,单是堆聚如山的垃圾中,就满是奢侈的美味。物质生活的富足,带给了日本乌鸦优越的生存处境,也带给了它们性格上的自信和蛮横。我几度亲眼目睹日本邻居们收拾被毁得一团糟乱的花圃,而乌鸦们却在不远处一面闲庭信步,一面用嘲弄的目光打量着气急败坏的人们。对于人类尚且如此,这样的气势,这样的胆识,足以让我记忆中它们的那些处在弱势的同类顿时自惭形秽,从而生出“人比人,气死人”这一无奈而凄凉的感慨。
  其实在我看来,就如同仙鹤并不能代表优雅和寿禄,白鸽也并非就意味着和平和吉祥一样,乌鸦也不是晦气和厄运的象征,它们无好鸟坏鸟之别,都只是满地找食、遍野拉屎的鸟儿而已。乌鸦之所以失欢于人,无非是它们那身让人类不快的黑羽和另类的啼声。以貌相人是人类自古形成的积习,千年传承,几无改观的可能。所以即使生活在富足之邦的日本,乌鸦仍难逃被敌视的厄运。但脱开与人类的对垒,优越的物质生活还是给它们带来了身体上的强健和心理上的自信。我想象要是将一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乌鸦捉来此地,这些高傲的日本同类将会向他们投去怎样鄙视的目光。
  昨夜一梦,一只孤飞渡日的乡下乌鸦,因为患了白化病而通体白羽。它滥竽充数地混迹于广场前的鸽阵,内心畏怯但却享受到了来自人类的爱抚和惠顾。这只瘦小的白乌鸦偷眼四周,看见盘旋在附近的日本同类不时遭到人们厌恶的驱散,它起初的卑怯之心渐渐消散,一种无法自遏的优越感升腾在心头......
  早上醒来,窗外依旧传来了乌鸦们刺耳的叫嚣。想起昨晚的梦境,我心中禁不住一阵悲哀。这悲哀是盲目而模糊的,不知道是为乌鸦,为人类,为别人,还是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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