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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已出窍 / □ 秦岚
日期: 04年02月2期
  当我睡着的时候
  灵魂去哪里游玩?
  当我睡着的时候
  灵魂
  你要守在我的枕边。
  昨夜,我梦中大雪迷蒙。
  停雪后的白光下,路是白色的丘陵与沟壑,只有房檐,勾勒着深色的细线,远远近近,成为雪中的轮廓。
  我开着一辆没有颜色的车,食指一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车跑得很温和。邻座是大学时代的老师。他吻了我。那唇由冷变软,似雪融在我的唇上,凉凉的,湿湿的。
  老师是在这个瞬间遗失的。
  我为奔一个悼礼而来。
  悼堂是巨大的灰与黑的空间,门框的支柱宽大沉默。高过榉树的举架之下,绵长的条幅挽联鳞次栉比,飘飘摇摇,闪动着汉字与平假名。字们啊,字体圆润、笔画饱满。
  棺椁头高脚低,陈放在悼堂接近供台的三分之一处,有一种永不移动似的沉静。
  竟是我老师的悼礼!!
  讣告上被悼念的我老师的长女,灰袍直发地垂立在棺头的右侧,无泪、无言。
  没有谁说一句话。
  密密匝匝的男女,衣衫宽随,头脸如速写的单线简笔。颈部线条清晰,眉下有一弯弧形眼眶,眼眶中绝无一轮眼仁儿。
  悼堂寂寂。只有外面的风在疾行。
  夜是神奇的。她把棺椁中的老师、悼堂中的条幅与失了瞳仁儿的悼念者都收入了同样的黑暗之中了。
  悼者们鱼贯而出,又依次移入悼堂四周排列有致的小屋。小屋不知其数。悼堂使它们看上去显得小巧、安闲。
  悼念为期三天。
  老师的长女是不是还垂立在悼堂间呢?我在黑暗中用力眨着眼睛想。
  风,走累了,伏在黑夜上安睡。夜静得能听得到老师在棺椁里翻身。
  锁?任匮首乓簧?恫欢系某さ骰??艘梗?屠戳艘桓鲆啾?嘞驳幕野椎挠忠惶臁?br>   悼者鱼贯地移入悼堂。
  悼堂上的条幅飘飘摇摇。老师的长女黑着眼睑站在棺头的右侧,胸脯平瘦。
  堂上,昨日备着题写挽联之用的长桌,被一张玄布罩出了四角儿。一位白衣黑裙的女士仰卧其上,头下是一面浑润的白瓷盘子,在头上形成了一轮含缓的光环。少女比瓷盘清亮的脸如透明的钢琴键,睫毛上扬,瞳仁儿灼烁。
  我记起来了!她是我杂志社时代的朋友姗姗啊!十四年前跌死于西郊部队大院儿。然而,何以今天才悼祭呢?
  姗姗的悼礼是动的,不是静的。宽衣的人们依次经过长桌的右侧,以右手抚摸姗姗的右侧脸颊。姗姗的脸是凉凉的、软软的,那瞳仁儿在我叫她名字的时候闪动了一下。当我的手画着弧形从她脸上滑下的一瞬,十几年前她弹奏的“欢乐女神”的琴音断断续续在悼堂的上空荡漾了10秒钟。人们惊慌得眼眶张得杏核儿圆。
  姗姗是喜欢“快乐女神”的,她告诉过我,每次丈夫拿回来成捆儿的钱的时候,她就弹“快乐女神”,震得丈夫和钱一起秋风落叶一样地抖,最后大秘书丈夫终于带着成捆儿的钱走了,留下了钢琴和姗姗,留下姗姗柳叶般笑歪了的唇。
  我终于知道她不是姗姗,是老师的另一位学生。因为她昨日为老师写了挽联,触动了冥情,黎明时分就死了。她出手写的“灵在囊中,何以出窍?”的条幅垂在悼挽中,笔意饱满欲滴。
  可是,我终于知道她就是姗姗!十四年前她跌伤后的第五个夜晚,我突然醒来,看见一个白裙娃娃坐在我眼睛正上方缓缓悠荡的秋千上对我说?“ 我去瑞典啦,那儿是天国。”随即传入耳中的就是“ 欢乐女神”的琴声。早晨,杂志社送来了姗姗的死讯。我头上昨晚成为秋千的七色七响花车在轻轻悠荡。
  是我去给姗姗写的挽联?“灵已出窍,飘遥飘遥。”那两个飘字的飞白写得真舒展,让你想躺上去睡上一觉。
悼者们用空着的眼眶追寻着我,也追寻着明天将为我写挽联的人。他们轮廓清晰的颈部庄严成一条向下弯曲的弧线,僵硬如冬日里挂咸鱼的铁丝。
  噢──,这不是电话么?两声、三声……是丈夫的声音?青城山遍山红杜鹃,可我买到了一支红玫瑰给你……
  还是电话么—?妈妈说?家这边的报纸报道你了,给他们的照片上,你戴着那顶小帽儿……
  噢──,不是妈妈是姐姐。姐姐说?你穿兰花小袄儿像翠花儿……
  噢──,朋友说?蛋蛋,蛋蛋,乖乖蛋!
  噢,原来电话里装着这么多好听的声音呀。我抱紧电话,躺在悼堂边上的小屋里。
  门口集聚的宽衣者已经站不下了。我从中间看到了一个笑容:两个眼眶中绿色的光焰灼灼,绽开的口中绿色的光焰灿灿──啊,这笑容在哪里见过的啊!
  我静静地躺在雪样白的床单上,床边一个男人,不像丈夫,也不像友人,坐在床边安静得如孵卵的母鸡。
  两个戒指大的光环飞在小屋的空中,是灰暗中两轮橙黄。
  噢,那不是两个灵魂么?
  我从床上揭起自己的身体,扑捉那两轮光环。光环缓慢而诡谲,幽幽地辗转在房中。终于有一轮被我双手捂到了墙壁上,另一轮沿着门缝飘到悼者中了。我掀开墙壁上的手,那轮光环不见了,墙壁上出现了一个鲜亮的Kitti小像,取之不能。
  我担心两个成双的灵魂分开来会孤单。
  我向床边安静的男人讲述我把一轮拍在了墙壁上,一轮夺门而出了。我比着灵有指环大小的当儿,光环就在我手上闪亮了。男人说?那灵就是你的。
  于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灵了。只觉得在向上攀援,沿着自己的脊背。那脊背原来就是显著飞白的条幅啊。条幅蒸着白气。我不知道自己的脊背有多么长,到底有多长。
  风又起了。雪被风斜斜地吹,雪沫儿贴着雪丘横着飞。雪丘与路壑缓圆地伸展,扯开它们绵密的梦,任风雪横吹无遮拦。
  老师的棺椁“叮咚”一声清脆,引得悼者眼眶立时放大,齐整整望过去—棺头茎挺叶直地开出了一支喇叭水仙,蓬蓬的花心轻轻地依在六片白色的花瓣儿上。几乎就在同时,姗姗的盘儿白光晃动,一朵柠檬黄的小花儿钻出了姗姗的嘴唇,淡淡的,似颤似冷。
  我援着如丝的花香身体飘飘上了挽联,飞白一样舒展。突然胃部一个刺痛,打散了飞白,而随即浓香便浸住了我—我的身上开出了数朵柠檬黄的水仙,朵朵花蓬冲着我的眼,那绿叶细长的尾,如埃及女王的眼角儿。露珠儿,白亮亮的,滚动而不坠落。
  “ 锁?纫欢ɑ嵯炱鹄吹模?怯瞥さ谋?驳鞫?欢ɑ嵯炱鹄吹模 笨硪碌牡空哒驹诘刻美铮?诖?靡律郎??⒍丁?br>   什么声音?──?什么声音?──?是小学运动会上打的小腰鼓么?──咚咚叭啦叭啦咚咚叭啦叭啦咚!……小鼓儿的鼓点儿声声敲在心口?咚咚叭啦叭啦咚咚叭啦叭啦咚……震得悼堂散落雪野!震得柠檬水仙遥落!震得秋千上的我坠落尘寰!!
  啊──,是电话么──?
  啊──,是谁打来了电话么?
  啊,那呼呼的响动,是车轮碾着地面的声音么?由远及近了。
  那落花,那落花怎么不曾留得一片叶儿呢?
  和式的灯罩中,小电灯微光一点,橙黄而温暖。
  怀中拥的,唯一枕一席,与颤动鸣响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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