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悸 动 / □ 金宇澄
日期: 04年01月4期
  冷调子的楼盘,基本以毛石、浮法玻璃、钢材构成,远看钢灰色。树木有意被矮化,露出大块玻璃立面,南北西东都像是玻璃。
  小区绿地的转角,通道,水池,水榭,散置高矮不一的大块方石,每块估计有半吨重,留有石矿整齐的铁焊痕迹,棱角尖锐,保持开采崩裂一刻的原味,体积感。
  朋友盛赞这个浦东楼盘,它有如名牌衣服,相当含蓄,只有明眼人懂得设计的苦心。她一直住在市中心某大楼的一层,周围都是拥挤的大楼,小摊贩、小菜场。她需要空气、天空、植物,受够了喧嚣。她要逃出市中心,住到这个相当静谧的地方。在市区上班,郊区生活,因为喜欢,这一段路越发显得便捷和如意。
  正当她在忙着办购房手续,另一位朋友,却在市中心频繁看房。这个人在郊区别墅一住三年,已受够蓝天和绿草,已经彻底厌倦,每逢阴雨连绵,四周只见树木单调摇曳,感到身处荒凉墓园;他开车上班,原来很方便的路程,现在却相当难熬,每次在城郊结合部位的咽喉处堵车,使他搞不懂当年第一次来别墅时,为什么就没发现交通的问题。但只要从此离开,他和这交通咽喉就再没任何关系了,为什么当时没想到?为什么当时他像驴子一样在草地撤欢打滚?他不记得了。只回忆起当初运地板的那个晚上,木匠师傅曾明确认定,这个东家是傻子,上海有多好!灯光雪亮,多热闹,这里却一片漆黑,比安徽的小王庄更黑。
  现在他像一个投奔城市的乡下游子,一只恋光的蛾子,他要扎根到热闹的都市中心,附近有各种店,面馆,有“太平洋”,有咖啡香,甚至有棋牌馆,他像囚犯一样想着家门口的油条和豆浆,梦想拖着拖鞋,出去买一碟或者一份生煎,转身就可以回来。他需要换一种场景,换一个频道,他希望是一条鱼,要在缤纷的珊瑚里生活。
  也许真不懂得,你自己以后要什么。你对将来也许永远盲视。你的脑子就像一条河,上世纪有人发明了意识流,这样读者可以靠近你的河流,它饱含纷乱的意念,一阵阵的悸动,你的河流就这样不倦向前奔流,永无宁日,你不知道它将来还要干什么,为何而流,为谁在烦。你只能够蹲下,看清它在你脚下流过的短暂状态,前边的曲折和内容,你现在是无法预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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