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八碗是一个村庄的名字。这年，由于一条国道要从村子中穿过，李八碗村得到了一大笔征地费。殷书记听信了地区卫生局一位副局长的建议，准备用这笔钱办一个药厂。他对那位副局长说：“ 只要技术上你能拍胸脯，办厂的事，我去找领导”。殷书记于是来到了专员的家里，专员文革期间差点被造反派整死，是殷书记把他藏在村里，才免去了杀身之祸，两个人可以说有割头换颈的交情。专员对殷书记十分热情，专员夫人嘴上不说，但对他乡下人不讲卫生的陋习却非常反感。殷书记很快就拿到了办药厂的正式批文。他办成这件事主要得力于两条：一条是专员的明确支持；一条是专员夫人巴不得他早日离开的愿望。
老董是李八碗农工商联合企业总公司的核心人物之一。他原来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报社工作，采访苏联援华专家时跟一个女专家闹出了绯闻，便被下放到了李八碗。落实政策时，他已经人老珠黄，不愿意再回报社，便受聘做了李八碗的顾问。他到底是干宣传出身的，金点子可谓层出不穷：药厂实验室要多少认得点洋文的高中生，李八碗找不出，只有到城里去招高考落榜生，于是就创造了“ 农村向城里招工”的新生事物；李八碗原来有一个专在红白喜事上吹吹打打的乐队班子，经他一改造，便成了“ 农民铜管乐队”；在李八碗四周的草坡上建起几栋房子，便有了“ 世外度假村”。他甚至动用村里的资金十几万元，自费为殷书记出了一本传记。在老董的精心策划下，李八碗名声大振，成了全地区展示改革开放成果最重要的窗口，各类投资和贷款纷涌而来。
李八碗在半边街买了一大片地搞房地产，里面自然也包括不少村人的私房。殷书记有五儿三女，私房几乎占了半条街。除了大儿子茂生，别的子女都吃上了皇粮。茂生整天游手好闲，殷书记让他接班的指望一直悬在空中。茂生将家里的空房租给了一个名叫西湖大嫂的女人。西湖大嫂是个暗娼，天天将不同的男人往家里带。殷书记听到了风声，对儿子说：“凡事要政审一下。”不料儿子却说：“ 政审个鸡巴！钱都一样，管它从哪里来”。儿子暗地里和那个婊子有一腿，结果她介绍给茂生的亲戚不但坑走了一笔钱，而且自己喝醉酒后，竟然失火将茂生家的房子烧成了一片废墟。李八碗的人都心里明白，破财、失火，是大难开始的一种不祥的兆头。
由于儿子茂生实在提不起来，殷书记便让自己的本家侄子殷元中做了公司的总经理。殷元中事事都听从殷书记的安排，处处都维护殷书记的威望，这让殷书记心里感到十分满意。但渐渐地，殷书记却起了疑心：一个家门的人，要那么多的礼信做什么？果然他觉出了其中的名堂：殷元中在一口一个“殷书记”的同时，其实日胜一日地在扩大自己的影响，时间一长，他实际上成了一个被架空的“老公关”。
全国质量万里行记者考察团在一个药品批发时常发现，“江南制药厂”的“庆大霉素”居然是蒸馏水。此事由于专员出面庇护，最后终于以事故做了终结。在重新改组公司的会议上，已经老迈的殷书记决定引咎辞职，众人推举他的儿子茂生做了新的公司董事长。没料到身为总经理的殷元中在事前没有透漏半点风声的情况下，也决定辞职不干了。虽然假药事件没有?ス猓?? 江南制药厂”的名声已经臭了，殷书记便重新酝酿更名换姓，重新开办一家规模更大的“ 华夏制药厂”。但由于专员已经退位，新药厂的手续迟迟就是办不下来。
殷书记平生第一次出国考察。他是个赤惯了脚的人，国外一趟，天天为了“ 国家面子”而必须穿皮鞋的规定，简直要了这个老农民的命。他一回到北京就恶狠狠地说：“ 等回了李八碗，老子要天天打赤脚，天王老子也管不得”。
但还不等他回去，儿子茂生却打来电话，诉说了李八碗天翻地覆的变化：由于药厂批不下来，李八碗农工商联合企业总公司只有关门，先前持观望态度的贷款单位一下子慌了，纷纷向李八碗猛扑过来。公司所有动产和不动产都被没收抵债，并且陆续拍卖。而已经退出总公司的殷元中出面，组织李八碗人集资入股，在价位最低的时候，买下了倒闭的“ 江南制药厂”同一家泰国公司合资，办起了一家大型饲料厂。
殷书记恨了半天，还是给殷元中挂了电话：“ 侄子，记得怎样到李八碗来的吗？李八碗对你薄吗？”殷元中说：“叔，你入股吧！”殷书记大怒道：“ 我入你的股？我要你的命！”殷元中沉默了变天后说道：“叔，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吧。” （素心缩编 沉强插图）
载于《十月》二○○三年第四期
老董是李八碗农工商联合企业总公司的核心人物之一。他原来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报社工作，采访苏联援华专家时跟一个女专家闹出了绯闻，便被下放到了李八碗。落实政策时，他已经人老珠黄，不愿意再回报社，便受聘做了李八碗的顾问。他到底是干宣传出身的，金点子可谓层出不穷：药厂实验室要多少认得点洋文的高中生，李八碗找不出，只有到城里去招高考落榜生，于是就创造了“ 农村向城里招工”的新生事物；李八碗原来有一个专在红白喜事上吹吹打打的乐队班子，经他一改造，便成了“ 农民铜管乐队”；在李八碗四周的草坡上建起几栋房子，便有了“ 世外度假村”。他甚至动用村里的资金十几万元，自费为殷书记出了一本传记。在老董的精心策划下，李八碗名声大振，成了全地区展示改革开放成果最重要的窗口，各类投资和贷款纷涌而来。
李八碗在半边街买了一大片地搞房地产，里面自然也包括不少村人的私房。殷书记有五儿三女，私房几乎占了半条街。除了大儿子茂生，别的子女都吃上了皇粮。茂生整天游手好闲，殷书记让他接班的指望一直悬在空中。茂生将家里的空房租给了一个名叫西湖大嫂的女人。西湖大嫂是个暗娼，天天将不同的男人往家里带。殷书记听到了风声，对儿子说：“凡事要政审一下。”不料儿子却说：“ 政审个鸡巴！钱都一样，管它从哪里来”。儿子暗地里和那个婊子有一腿，结果她介绍给茂生的亲戚不但坑走了一笔钱，而且自己喝醉酒后，竟然失火将茂生家的房子烧成了一片废墟。李八碗的人都心里明白，破财、失火，是大难开始的一种不祥的兆头。
由于儿子茂生实在提不起来，殷书记便让自己的本家侄子殷元中做了公司的总经理。殷元中事事都听从殷书记的安排，处处都维护殷书记的威望，这让殷书记心里感到十分满意。但渐渐地，殷书记却起了疑心：一个家门的人，要那么多的礼信做什么？果然他觉出了其中的名堂：殷元中在一口一个“殷书记”的同时，其实日胜一日地在扩大自己的影响，时间一长，他实际上成了一个被架空的“老公关”。
全国质量万里行记者考察团在一个药品批发时常发现，“江南制药厂”的“庆大霉素”居然是蒸馏水。此事由于专员出面庇护，最后终于以事故做了终结。在重新改组公司的会议上，已经老迈的殷书记决定引咎辞职，众人推举他的儿子茂生做了新的公司董事长。没料到身为总经理的殷元中在事前没有透漏半点风声的情况下，也决定辞职不干了。虽然假药事件没有?ス猓?? 江南制药厂”的名声已经臭了，殷书记便重新酝酿更名换姓，重新开办一家规模更大的“ 华夏制药厂”。但由于专员已经退位，新药厂的手续迟迟就是办不下来。
殷书记平生第一次出国考察。他是个赤惯了脚的人，国外一趟，天天为了“ 国家面子”而必须穿皮鞋的规定，简直要了这个老农民的命。他一回到北京就恶狠狠地说：“ 等回了李八碗，老子要天天打赤脚，天王老子也管不得”。
但还不等他回去，儿子茂生却打来电话，诉说了李八碗天翻地覆的变化：由于药厂批不下来，李八碗农工商联合企业总公司只有关门，先前持观望态度的贷款单位一下子慌了，纷纷向李八碗猛扑过来。公司所有动产和不动产都被没收抵债，并且陆续拍卖。而已经退出总公司的殷元中出面，组织李八碗人集资入股，在价位最低的时候，买下了倒闭的“ 江南制药厂”同一家泰国公司合资，办起了一家大型饲料厂。
殷书记恨了半天，还是给殷元中挂了电话：“ 侄子，记得怎样到李八碗来的吗？李八碗对你薄吗？”殷元中说：“叔，你入股吧！”殷书记大怒道：“ 我入你的股？我要你的命！”殷元中沉默了变天后说道：“叔，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吧。” （素心缩编 沉强插图）
载于《十月》二○○三年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