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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影黄猫 / □ 毛丹青
日期: 03年11月2期
  我是一个喜欢猫的人,而且是一个从不喜欢猫变成了一个喜欢猫的人。尤其是外出旅行的时候,一旦遇见了猫,哪怕离我的距离再远,只要发现了猫的踪迹,我总会从眼前的美景中转移视线,不经意,也不故意。猫就像一张漂浮在路上的视力测验表一样,它忽而让我看得十分清楚,忽而让我辨别不清。猫跑起来的时候很像一股清烟,可趴在路上的时候却像一个圆圆的葫芦。这大概是由於我至今遇见的猫全是肥猫的缘故吧。
  事到如今,你别看我能说猫,跟没事儿一样,似乎跟猫挺贴近,其实,我小的时候最怕猫。怕是无形的,是那种不见猫则罢一见猫就害怕的感觉。小孩儿的恐惧并不天真,当然也不会事出无因,当时我好像是被深夜里的一支大黄猫给吓坏了。
  少年的记忆或许也有不准确的时候,所以,这些年,我从来不在意究竟是什堋叫我害怕猫的,久而久之,怕猫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了一则遥远的童话。
  後来,我大了,再後来,我移居到了日本,而可喜的事情是我每回旅游总会遇见猫,无论是日本,还是欧美和东南亚,甚至就连最近去古巴的时候,慕名寻找那位活了104岁才仙逝的古雷革里奥老人——海明威小说《老人与海》的原型人物,我在他老人家的木屋周围徘徊,不经意间,竟然发现了一支纯黄色的肥猫。它身上的黄毛儿跟海边的沙滩一样,细腻光滑,尘丝不染,而且总是仰头挺胸,一副高傲的神态。上高中的时代,我读过《老人与海》,有段描写好像是把老人眼睛的颜色比喻成大海的颜色,可我当时没有见过大海,仅仅知道大海是深邃的、发蓝的,但有时也会反射出太阳的金黄,斑斓惊鸥,踏浪天空。现在想起来,大海之於我的实际印象比黄猫要晚好几年。尽管小的时候我怕猫,但那毕竟是猫出现在眼前以後的事情,对一个幼小的心灵来说,哪怕最初的印象是可怕的,但往後的日子却能使这种可怕转变为长远的可爱。
  其实,我改变对猫的印象还有另外一段经历,而这段经历同样是由於在旅途上碰见一支大黄猫的缘故。那是1989年柏林墙拆除的那年,当时我是一个游客,正在欧洲旅行。每到一处,先是被西方那种空间的创意所吸引,无论是教堂,还是广场,就连喝啤酒的小巷子也似乎是精心炮制出来的,蜿蜒曲折的石板路往往给人造成一种金属感的错觉。当年的柏林比欧洲任何城市都辉煌,一方面是东西柏林的合拢标志了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另一方面,这座英雄的城市终於履行了走向完整的历程。那时我加入在德国人的游行队伍中,沿著柏林墙边的土路,跟著大家一起呼喊一起歌唱,好像我也变成了这里的居民一样,心情十分激动。走到傍晚的时候,我们忽然发现在柏林墙头出现了一支猫,黄黄的,很大很有风度,悠悠漫步,一副对人间的事情不以为然的样子。许多人都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仰望著这支墙头上的黄猫。傍晚无风,夕阳的余辉洒落在柏林墙的一侧,这时,街区的路灯亮起,把黄猫的影子打到了柏林墙的檐儿上。黄猫是一支沉著的猫,它像棉花枕头一样一下子 到了墙上,下巴顶住两支前爪,目光保持不变。
  我看著它,它好像也看著我,不知为何,自从那以後,我总会在旅途中遇见猫,而且它们都是黄颜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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