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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的故事(二)
日期: 06年12月3期

小林阳吉

这话很符合胡适宽厚的性格,从中也可以看出他对这位小说家的偏爱。作为大学教师,沈从文当初显然并不合格,就连他的妻妹张允和晚年都说“可我们并不觉得他是可尊敬的老师,不过是会写写白话文小说的青年人而已。”(张允和《从第一封信到第一封信》)

作为一名大学教师,沈从文显然还缺少必要的心理准备和知识准备,这也与他的性格有关。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十分害羞,这样的性格并不妨碍他写作,但作为教师,显然并不十分合适。

一年后,沈从文在给胡适的信中这样写道,“一年来在中公不至为人赶走,无非先生原因。现在觉得教书又开始无自信了,所以决计在数日内仍迁上海,暑期也不敢教下去了……”

好在胡适的宽容与鼓励,使他挺住了,并坚持了下来。

沈从文先生爱湖南,爱湘西。他太爱湘西人了,这爱,进入了他的骨髓。沈先生那强烈的情感,表现在《边城》里。让我感觉得却“触摸”不著。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我知道,这是我愚钝的原因,似沈先生这样一个真诚的人,别人能从其文中得到的一切,我却只能得其彷佛,看不清究竟。

在《边城》里,沈从文的爱不仅于山川景色、风俗民生。他肯定生命,肯定人性的美丽,肯定生活的追求。

站在维护和发扬人性的立场上,通常要对人性的丑恶、残忍、自私、麻木痛加鞭笞,严厉斥责。然而我感觉沈从文并没有怎样地血脉喷张,他总是把激情藏得深深,平静地述说著世间万象,近乎春秋笔法。他彷佛在尽力地维护著什么,精心地呵护著什么。也许,他是不愿意破坏内心一种宁静,一种审美姿态。大概他太热爱人性的美了,即便是批判与谴责的时候,仍不时地回顾著锺爱的东西。不是吗?河滩上那些粗野的船夫,吊脚楼中那些下等的妓女,在他看来,也都有一些美好的内在。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有幸来到了湘西。刚刚进入湘西,尚未到达凤凰,就使人感觉到了清新的气息,树,逐渐地挺拔,山,逐渐地苍翠,水,逐渐地清澈晶莹,真是无水不清,就连梯田里浅浅的一汪水,都能清楚地看到稻根和贴著泥土游动的鱼苗。

接近凤凰,经过一个农村集市。汉苗杂处的人群熙熙攘攘,丰富的产品,鲜艳的衣裳。人头攒动中,居然听不到多少高声的叫卖,摊贩悠然地等待著顾客,赶集的乡民也不急于购进所需,更有闲来无事的人,当街而坐,不避车马。所有人混杂一片,却俨然形成—个整体,于风景清丽的山乡间,将人间烟火演示得淋漓尽致。来到凤凰县城,一片白墙黑瓦的建筑,高低错落,一条宛若碧玉的沱江,穿城而过,沱江两岸密麻麻的吊脚楼和那座横跨江上的虹桥风雨楼,顿时将人的魂魄都摄了去。行走在老街里,脚下是石板路,两边是旧房屋,不经意间转个弯来就是闹市,再一转,便进入了静悄悄的住宅区域。小小的一座城,竟能让你出世复入世地随意转换。

沈从文在中国公学得到胡适的帮助不仅仅在教学上,胡适给他的另一个大礼物是在爱情上的全力支持。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胡适,也许根本就没有沈从文和张兆和的爱情,文学史上也就少了一段佳话。沈从文在中国公学那次令他终生难忘的尴尬经历,却使他发现了一个使他动心的女人。

当时他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却在台下人群中捕捉到一双善良的目光,那就是张兆和的目光。当时张兆和只有十八岁,刚从预科升入大学一年级,是公认的校花,因皮肤有些黑,沈从文私下称她“黑凤”。于是穷追不舍,几年中给张写了无数情书,但都如泥牛入海,没有引起任何反应,绝望之馀沈从文一度甚至表示要自杀。

沈、张之恋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张兆和不得不带著沈写给她的情书找到胡适,请求胡适的帮助。然而这位开明的校长,不仅没有摆出道学家的面孔,反而认为这个师生恋很有意思,鼓励他们交往下去,甚至还在张兆和面前把沈从文大大地吹捧了一番。

这在张的日记中可以得到证实。沈当时给张的同学和朋友王华莲信中这样写道,“因为爱她,我这半年来把生活全毁了,一件事不能作。我只打算走到远处去,一面是她可以安静读书,一面是我免得苦恼。我还想当真去打一仗死了,省得把纠葛永远不清。”

张兆和的拒绝使沈从文痛苦不已,绝望中,他对胡适说,如果没有结果,他只好远走他乡,胡适让他不要急于走,他来想想办法。

所以张兆和来时,胡适已经知道了两人之间的事。当著张的面,胡适夸“沈是天才,中国小说家中最有希望的人。”

他又为沈吹了一气,说“社会上有了这样的天才,人人应该帮助他,使他有发展的机会!”

他说,沈从文崇拜张倒是真崇拜到极点了,可是张兆和对此并不买帐,张说:“我顽固地不爱他!”胡适却回答:“我知道沈从文顽固地爱你!”虽然胡适一直帮沈从文说话,但张兆和坚持不为所动,因为说这样话的人太多,她无法一一应付,简直无法读书。以张的个性,当时就要退回沈的全部书信,是胡适劝阻了这件事,让她先存放著,和沈交往交往再说。还说如果家庭方面有问题,他可以出面解决。可以说,沈、张二人后来之所以能发展下去,胡适功不可没。这可以说是沈从文到中国公学的意外收获。

19305月,胡适辞去中国公学校长一职,同年九月,沈从文也辞去了教职,不久,应武汉大学文学院院长陈源之聘,到武汉大学任教。当时武大校长王世杰也是现代评论派的人、胡适的朋友,所以在胡适和陈源的推荐下,沈从文顺利地到了武大。

虽然是第二次登上大学讲台,沈从文对教学仍然不够自信,但为了生计又不得不接受教职。经过一番犹豫,最终沈从文还是到了珞珈山。

在珞珈山时,他最好的朋友便是陈源和凌叔华。他业馀的消遣便是到凌叔华家看画,或者到古旧书店买字帖玩。珞珈山的教学风气当时还是十分守旧。沈从文在珞珈山的生活显然并不快乐,时刻想走,所以19311月寒假一到便离开武汉,到上海与张兆和会合。

这时,他与张兆和的恋爱还没有结果,他觉得,“因为在上海我爱了一个女人,一个穿布衣、黑脸、平常的女人,但没有办好,我觉得生存没有味道。”

他把这种状态归罪于他的教育:“我近来常常想,我已经快三十了,人到三十虽是由身体成熟向人生事业开始迈步的日子,但我总觉得我所受的教育□□一段长长的希奇古怪的生活□□把我教训得没有天才的‘聪明’,却有天才的‘古怪’,把我性格养成虽不‘伟大’,却是十分‘孤独’。善变而多感,易兴奋也易于遗忘……。”

19306月,杨振声出任青岛大学校长。文纳贤才,聘请闻一多任文学院长兼中文系主任,梁实秋任外文系主任,同时聘请的还有游国恩、洪森、李达、童第周、老舍、孙大雨、陈梦家等一大批教授。其中不少是新月同人,同年九月,应杨振声之约,沈从文也到青岛大学任教。

杨振声是胡适的学生,非常尊敬老师胡适。沈从文到青大,显然是胡适和徐志摩向杨大力推荐的结果。

此时的沈从文正是而立之年,在国文系担任讲师,月薪一百元,主讲《小说史》和《散文写作》。这已是沈从文第三次登上大学讲台,显然他已经适应了大学工作,开始有了几分自信。听说著名小说家沈从文来校上课,学生十分踊跃。面对黑压压的人群,沈从文已经能应付自如,课讲得自然生动。除了上课,还指导学生写作,帮学生修改文章。在青大两年时间,因为气候好:心情舒畅,基本上做到了教学写作两不误。他自己说:“可能是气候的关系,在青岛时觉得身体特别好,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写作情绪特别旺盛。我的一些重要作品就是在青岛写成或在青岛构思的。”

在青岛时,沈从文与张兆和的爱情也有了结果;1932年夏,沈利用暑假时间去苏州看望张兆和,特地绕道上海,请巴金替他挑选一批中外文学名著作为送给张兆和的礼物。到苏州时,张兆和只收下了《父与子》和《猎人日记》两本书。

沈从文到张府拜访,张父与沈从文相谈甚欢,对沈从文为人十分欣赏。张父是个开明的人,声称只要女儿同意,他并不反对这门亲事。事实上等于默认了两人的婚事。这让沈从文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临回校前,沈从文写信给张兆和说:“如爸爸同意,就早点儿让我知道,让我这个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1932年底,经过三年九个月的马拉松之恋,终于有了结果。张父同意了两人婚事,张允和和张兆和一起到邮局按事先约好的给沈从文发报,张允和发的电报只有一个字“允”。

张兆和的电报更有意思:“乡下人,喝杯甜酒吧!”。沈从文收到电报后欣喜若狂。1933年初,沈张二人终于订婚,不久同去青岛。张兆和到青大图书馆从事英文编目工作。同年99日,二人在北平中央公园水榭结婚。没有仪式,也没有主婚人,新房里只有梁思成夫妇送的一床锦缎百子图被罩。

1933年夏,杨振声辞去青大校长职务,不久沈从文也辞职去了北平,寄居在杨振声家,跟杨一起编写教育部委托的中小学教科书。

1935年,沈从文发表了他的代表作《边城》。

在《边城》里,站在酉河边上,看著来往的舟楫,我忽然感觉到了沈从文的真。这“真”不独是沈从文的,更是湘西的。湘西的一切都来得太真实了,她把她的美丽,连同不尽人意的地方,全部呈现到你眼前,不做丝毫的保留。美,就美丽得让人揪心。这里和江浙不同,不很讲究韵致,即便是烟雨蒙蒙,也不过是构成了另一幅美景。这点还真像苏绣和湘绣的区别,湘西绝不追求细细密密,也不刻意隐藏针脚,只把她的大胆的图案和触目的色彩,一股脑儿地交代出来。沈从文又何尝不是这样?他笔下如实描绘的山川人物,多么地平实,多么地直接。这样能让我更加认识到沈从文:认识到他的“真”。到了湘西,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个“乡下人”在大都市里自卑的同时,其实也存在著自傲,因为他有他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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