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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屋久岛游记
日期: 2023/01/20 15:21
文学园地


从高知回来,太平洋的海里钓到4斤多重的浴衣羽太的兴奋还没有消退,广美就又问我,屋久岛你想不想去?

她说那个岛上,有宫崎骏动画里的绿苔原始森林,有七千年生命的老神树绳文衫……只听这两句,我的汗毛就站起来了,斩钉截铁回答她,去!

她还说,岛上可以看到猴子骑鹿,海龟下蛋,海面上成群飞鱼等等,无需令我着迷的这些,只是绿苔原始深林,已经足够吸力令我心驰神往了。



屋久岛。Photo by Yosemite,CC BY-SA 3.0,来自维基百科

广美再次雷厉风行,定好机票宾馆,次日发来五天行程让我研读。只见上面写着,登岛次日徒步25公里穿越原始深林去看绳文衫,向导一人带队八人。我的心中响起一个闷雷,这是要走什么路啊,居然还需要雇向导带队?

日行25公里,活到如今没有徒步过这个距离,十公里好像也没有过,我给广美打电话问她,大姐你这是要谋杀我吧?她说,有向导在,不会死人!我心中瞬间开过一辆绝望呼啸的列车,钱都付了,说什么都是废话了,骑虎上路,只能考虑前程了。估计也死不了,还是埋头默默赶紧置办登山装备吧。

广美找个休息日,带着我去柯南的登山用品处,置办了登山背包,登山鞋,登山手杖,登山衣裤,登山袜子手套。我看到一个登山铃铛,表示喜欢,广美说这个是驱熊用的,屋久岛没有熊用不上,可是我喜欢执意买了。购物的时候,我多次抗议,这么贵至于吗,非得选专门用品吗,穿个啥不能爬山啊,广美说必须,这是安全的保障!我心下十分不以为然,感觉她被日本人带傻了,干啥都死教条,但出于给她面子考虑,选择顺从了她。

出发的那一天,我背着个超级大的登山背包扑扑楞楞,一路在超级的碍事中挤着电车赶到机场跟广美会合,一见面看见她装扮,宛如另一个我,我忍不住笑了,说哥们咱俩这是爬珠峰架势啊!她翻了一眼说,爬珠峰这身就冻死了!

飞机从羽田出发,在鹿儿岛转机上了一个迷你小飞机,乘客似乎都没怎么坐过这种翅膀一边一个电风扇一样螺旋桨的小飞机,纷纷在旋梯下拍照,搞得唯一的一个值机空少探出身催促这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抓紧登机。本来飞机就小,也没有坐满,我看着很多空座狐疑,这是个什么岛,十二月份对于岛国的季节也算旅游的好时候,政府又正在消除疫情影响大力推动旅游,打折加返钱加发购物券地游资空前便宜都没啥人来呢?
飞机从樱岛上空飞过,中国的新闻网站在大力报道樱岛火山大喷发,可惜我的角度不好,使劲从悬窗看也没有看到,也可能喷发过劲了,一缕烟也没有看到。

话说飞机降落屋久岛,天阴阴兮欲雨,风瑟瑟兮湿冷,说是十几度的气温,但是感觉好像零下。我俩一路小跑去小机场对面租车行取车,那真是这辈子见过的最小机场,几间小房简直没有我家相模原矢部村子的车站大。取了车离宾馆入住时间还差几个小时,广美说开车先转转。打开导航只见岛上只有一条沿海环岛一周的公路,一脚油门我们差点就开了三分之一,锁定一个海边的白色灯塔,我们爬过一座小山去灯塔看一下。想着明天的25公里,我们一致认为今天要留存体力,不可以大动干戈走太久。时间眼看着需要消磨,我们干脆在灯塔下坐下聊天。太阳竟然穿过乌云,把暖洋洋的阳光撒到我们身上,风也停了,辽阔的海面磷光闪烁,这让我恍惚觉得这个人烟稀少的孤岛是欢迎我们的到来的!是的,一路上只有我们一台车,这个灯塔的景点只有我们两个观光客,这份萧索宁静,让我们两个非常喜欢。坐在这独享大海中的一个孤岛灯塔下的温暖阳光,舒服得简直不想说话了。

当晚我们入住一个小木屋的民宿,店主热心地告诉我们门廊上可以挂吊床看星空。神奇的是,那晚夜空真的是晴朗的,洗完澡广美真的出门把吊床挂上了,她头上裹着白色浴巾,穿着棉袄躺到了到吊床上,嘴里说着,卡塔尔王妃来了!正直世界杯踢得如火如荼,卡塔尔的白头巾天天在我手机屏幕飘扬,广美不爱看球赛,唯独喜欢上卡塔尔王室的白头巾!遗憾的是广美高度近视带闪光,带着眼镜也看不见几颗满天的繁星。我只在寒冷的门廊那站了一下,就看见两颗锃亮的流星划过。她躺在那脸对着星空,可就是几乎啥也看不见,她气的哇哇大叫跳下吊床,回去睡觉了。是的,再美的星空也不可流连,明天有恐怖的25公里在等着我们呢。
次日,凌晨四点天还漆黑着,向导的车就来接我们了。

在进山口的一座房子里,灯光昏黄,向导要我们一队八个人坐在木条凳上吃早餐。这一队人暗自相互打量,向导是个中年小个子肌肉男,背个超级大个几乎等身高的包裹,包裹上罩着防雨罩。我心里疑惑,天气预报没说有雨,还有这么大个包装了啥,难道是帐篷吗,那么我们有可能晚上回不来露营山里吗?空气是湿冷的,他这个大包裹让我瞬间感觉更冷了。我们的背包里有一套干衣服,这是按向导的事前要求做的。还有水饭团面包巧克力以及两个移动厕所。还要求带一套雨衣,因为查天气没有雨,并且我们的衣服都是防雨速干的,雨衣我们没有带。一边吃着早餐面包,一边瞄看其他几个人,有两个二十左右年轻人,其余都是七十上下的退休年龄段,这几长者让我内心稍微宽放,他们都能走,我看来也应该可以的吧!
吃罢早餐,队伍出发了。天还是漆黑的,大家打开头灯,跟着向导自然走成一线。我的脚下头灯的光柱里出现的是一条铁轨。这个气氛太神秘了,没有眼睛去看周围,看也是漆黑一片,只感觉周围是树林,时不时有流水声。这一队萤火虫般的灯光沿着铁轨向着黑暗挺进。没有人说话,大家要保存体力,要么日本人也不好说话,人越聚集越安静是他们的特质,广美在我前面,迈着有力的六亲不认的步伐,我努力保证着速度跟上她。
脚下的铁轨穿越了山洞,跨过了不知道多深的一个个山涧溪流,每走过险处,向导会停顿一下无声地清点人数。这一套把我兴奋得心跳加速,活了这老些年,鄙人没有经历过这个阵仗啊,简直杆儿跟鬼子进村同等新鲜神秘而刺激啊!

刚开始,感觉坚硬的黑暗在向外推着我们的头灯,推成只脚前的一点圆圈。向导的头灯像钻头一样钻出缝隙带队进去。我遐想着原始深林不欢迎人来打扰吧,那么七千年生命的老者绳文衫也是不愿意见客的吧!但走着走着,黑暗柔软起来,淋漓的小雨也下了起来,天色渐亮,几乎恍然之间,发现我们原来是被浓密的湿绿色包围着,原始深林的湿哒哒的口腔早已把我们吞裹其中了。

雨滴打湿了头发,我们不得不带上了帽子。广美在我的逼迫下问向导,天气预报没有雨啊。向导回答说,屋久岛的天气是每月三十天三十五天在下雨,所以事前告知你们带雨衣。

好在广美坚定严选的我俩的衣裤都是防水的。我看着水珠顺着我的衣襟滑下,心中暗暗佩服广美的认真坚定一分钟,这给我这个秉承灵活多变的中国式思维上了严峻一课!

雨时停时下,两个多小时之后铁轨走到了尽头,向导停下来指着前方的阶梯山路说,现在艰难的路程开始了,大约需要三小时我们要攀爬到1281的高度,绳文衫在那里。

在这铁轨的尽头,我们已经马不停蹄地走了8公里多了,说老实话这已经是我徒步史上的大数值,就是原路返回已是壮举,居然真正的登山路刚刚开始?事前的一切心理建设此刻稀里哗啦坍塌一地。站在我心灵的烂砖碎瓦中,快速自我开会,前进还是后退?进可能体力不支,滚下山崖葬身杉树林,生的伟大死的意外也说不定有可能发生。退则我孤单一人,有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遗笑数年约等于白来一趟屋久岛,但依我的厚脸皮也不是不可以干!我偷眼瞄了一圈那几个退休年龄段,都是面露疲态,但似乎没有人选择不前进。我立刻把心一横,进,选择不让广美失望看扁,拼了吧!我深呼吸提上一口真气,选择走在队尾。山路的台阶用屋久杉的老木头崎岖搭建,我已无心欣赏几十人粗的杉树林,无心感叹年轮密布的奢侈老木头阶梯,一心只求跟上队伍。

腿和我的勇气与决心之间,终究是有着客观的距离。不一会我就与小队出现缝隙,并且缝隙越来越大。向导停下来等了我几次之后,脸色不好看了,问我,能不能行?我说不能行怎样?广美翻译给我道,就是你一个人原地不能动,等我们回来,你有可能冻死!我知道后一句是她的威胁式的发挥。我说我慢慢向前走,到不了终点半途等着你们回来不行吗?广美直接拒绝翻译了,武断回答道不行。我回怼道,那我走不了那么快,我只能尽力往前走着看。向导无奈,决定让我跟在他的后面,队伍整体降速。这时我神奇的日语水平听懂了退休段几个女选手跟我的耳语,她们说太好了降速,我们是女人怎么跟得上他天天爬这个山的一个男人的速度!却原来她们也都不行了在硬撑,我霎时有了主心骨,收回了对自己的拖后腿的惭愧和蔑视,重拾信心寻找自己的合理速度。

走啊走,爬啊爬,什么三千年大王杉,几千年夫妻杉,爷爷跟滴啦孙子几代同堂杉,大树根子树屋心形树洞什么的统统我都视而不见,山没了,绿苔无缝隙布满的原始森林没了,打在脸上的雨滴没了,我整个人就剩两只挪动的脚和小心寻找支点登山手杖,我的灵魂全力以赴做着一件事,前进并且保证不要滑倒。

小队休息我也不能停下,因为一旦停下,我可能再也挪动不了。也可能是降速,也可能是我潜能喷发了,我再没有掉队,偶尔还会走在大家的前面,因为我选择慢鸟先飞不停下来休息。
当七千年生命的庞然大树绳文衫,出现在我前方的雾中,我的脚也没了,只剩一个努力呼吸的灵魂呆然而立。我恍然而悟,这正是我跟神树庄严相见应有的情形!神树大到不可想象,那是一个与世绝离的老者,雨雾中仿佛偶然现身,似乎随时要隐身而去。我突然感觉驻足不去者的贪心是对神灵的一种亵渎。我甚至不想与它合照,觉得那种震撼应该高高地存放于心灵的圣地。迢迢玩命而来,我真的没有与神树合照,选择快速转身离去了。

看完绳文衫,向导领大家去了一个四面透风的木亭子吃午饭,夹着雨滴的山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哆嗦,这才发现浑身上下的衣服早都被汗水湿透了。背包里虽然带了干衣服,但在这山风里退下湿衣的瞬间,就得给冻死吧。我看也没人有换衣服的举动,大家哆嗦着手吃饭,这时向导给每人发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果然他的大包不是白背的。

吃完饭开始返程了。这回我真的走在了前面,甚至是向导的前面。我脑子里一直响着一个声音,加速加速,赶在我不能动弹之前加速走回去。我不拍照也不休息,我把自己当成一阵风,玩命向前刮去。我创造了奇迹,真的第一个下了山,第一个穿过来时的隧道,第一个走到铁道尽头,第一个返回了出发地。当然我的身边紧紧跟着我的好朋友广美,运动员出身的她是我安全的保护神,她可以更快,但一直紧紧尾随着我,给我打气!

魂飞魄散地走到巴士站,那些翻越过的湿滑的山岭远远地甩到身后,重新回退云端,暗自惊叹自己居然皮毛完好,简直想给浑身上下昂贵的专业登山装备磕个头。登山鞋底的一个个小爪牢牢抓紧,轻巧的登山手扙有效提供平衡的支点,专业的手套袜子温暖舒适地保护着手足。广美也是首次这样爬山,她事前充足的攻略,让我在心中十二分地感激敬佩她一分钟又一分钟!
当晚我们入住的是一个和风大宾馆。宾馆的大浴场跟我们的卧室之间横亘着一个超长的木质楼梯。换好浴衣后我俩不约而同表情呆滞,我对着广美斜视我的一对小眼睛问,大姐这是你精心挑选的宾馆吗,是预谋彻底把我们双腿干废是吧?我的腿肚子已经完全朝前,你没事呗?

她说我又不是铁腿,谁能不疼啊,咬牙干呗,肯定不能骨折。说完她提一口真气,叫着跑下楼梯去了。她在楼梯下面仰头看我说,下来,快跑就不那么疼了。我别无选择,只能一咬牙抬腿往下冲,我滴妈那个酸爽简直杆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是但可是,其实是你真的做好了疼死的打算,它还真没那么疼了。

那一晚,广美睡得的比我早,我听到了她的鼾声,我想回味一下什么,但大脑一片空白。我听不见自己的鼾声,但肯定是与她此起彼伏,此浪高于彼浪声。屋久岛像一个猫头形状的茶杯垫,上面托着满满高大山峰,所有山峦被苍绿的屋久杉林覆盖,而屋久杉林里无死角植满苍绿的苔藓,几乎在大山的最深处,也就是屋久岛的中心,有一棵大到无法想象的神树,从远古活到今天据说已经7000年。这样一个童话世界般原始深林的岛屿,今夜我俩在放飞灵魂的鼾声中,与它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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