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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夫:北方的鱼
日期: 22年07月4期
文学园地

老家地处关中旱区,附近没有河流,没有湖泊,甚至没有人工建造的水库。我自小对水的认识,除了雨、雪和水井,剩下的就是村外的一口陂溏。

陂溏在记忆中,永远是我们孩童的天堂。春天我们可以在溏中捉到群群黑色的蝌蚪,夏天可精赤了身子在水中嬉戏,秋天可将枯叶当小船一般放上水面,看它们在秋风中驶向溏心,冬天则可在结冰的溏中快乐地滑冰和打闹。北方的农村是单调的,北方农村孩子们的童年也是单调的,但因为有了这片不大的陂溏,我单调的童年中却有了许许多多值得回味的记忆。  



Takobou - 投稿者自身作品。 CC 表示-継承 3.0, 来自维基百科


眼下的人们总说,知道得越多就越苦恼,这对我而言,真有着切切实实的体验。当从小学的课本上知道鱼这种生物的时候,一个问题变成了我的心病:课本上说鱼生活在水中,我们的陂溏中有的是水,可为什么却没有鱼?我去问年长的村人,他们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去问老师,老师说北方的水中没有鱼。但当我问北方的水中为什么没有鱼时,老师却也变得烦躁起来。

我曾认为无所不有的陂溏中没有鱼,这使我年少的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充满了迷惑和遗憾。但与漫长的童年相比,这迷惑毕竟是短暂的。没有鱼的陂溏,仍慷慨地给了我无穷无尽的快乐。

我的中学和大学,是在老家以外的地方上的。寒暑假休学回家,我每每都会到那口陂溏边去转转。和以往不同的是,那天堂般热闹的地方一年年变得冷清起来。来此嬉闹的孩子越来越少,溏里的水位也越来越低。往日清波涟涟的溏水里,混杂了越来越多的柴草、垃圾甚至兽尸。在我大学三年级暑假回家时,它竟完完全全地干枯了。残留在溏底的,是腥臭的淤泥、成堆的垃圾和阵阵飞舞的蝇群。

一位美丽姑娘眸子中烁人的光亮,在岁月的消磨琢蚀中暗淡了,这是最平凡的自然法则,没有人会为这中消蚀而惋惜。我看见陌生的孩子从陂溏旁掩鼻而过,我看见因为水利工程而不再干渴的土地那冷漠的广袤。

那年我离家的时候,陂溏竟被人修成了一座养鱼池。修整一新、干净漂亮的鱼池里,水清见底,尾尾鱼苗游在其中,自由而快乐。我久久站在池边,想起小时候自己那个愚蠢的问题,禁不住苦笑起来。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和一群幼时的玩伴正在陂溏中嬉耍,溏水却忽然间涨了起来,我们尽被淹没在水中。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慢慢地,我们都变成了一尾尾的小鱼……

在梦中,我童年的陂溏终于有了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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