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春樵 着
   女人最痴情又最绝情。杨树根从自己和梅花的爱情中，终于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梅花读到初一时，因哥哥梅来娶媳妇欠下一大堆外债而辍学。以这样的高学历辍学，在大山里已经很罕见了，何况梅花的水平已经到了能读懂琼瑶小说的地步。一部《菟丝花》让她从14岁哭到了19岁。19岁的梅花款款地走在山区清晰阳光下的和风中，穿一件绿色的夹袄，纽扣上恰如其分地别着一朵鲜艳的红杜鹃。那一刻所有的男人都会滋生出彻底的绝望和自卑，他们说：“梅花简直像画里画出来的一样。”就在这年，开山炸石的杨树根由于胆小被辞退回村了，他的父亲就是炸石时被炸死的。这个苍白无力的男青年，在梅花眼里，怎么看都像琼瑶小说中那位忧伤而敏感的家庭教师。她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表现出为爱情视死如归的凛然气概，毅然决然地嫁到了孤儿寡母的杨家。婚后的浪漫和甜蜜很快就被贫困和繁重的劳作击得粉碎。当他们的女儿小慧出生的时候，梅花早已经变成了一个松松垮垮、不修边幅的村妇。但这种沉重的平静很快也被打破了：山里有了一条通往外界的山路，梅花不久就被一个经常来山里收购山货的城里男人勾引。她对女儿谎称去给她买糖，而后坐着那个男人的摩托车私奔了。
   梅花走后，在城里打工的梅来闻讯回到了山里。为了弥补对杨树根的歉疚，他带着杨树根一起来到了城里。但因为回家，梅来丢掉了在鱼档的工作。两人身上的钱渐渐耗光，却怎么也找不到工作。这天，分头去找工作的梅来一念之差动了抢劫出租车的念头，结果不但没有抢到钱，反而被暴揍一顿送到了派出所。杨树根因为从差点出车祸的一个姑娘的车轮下救起一人，被那位姑娘选到自己任职的建筑公司。老板王奎看他老实，就说：“你去山里招20个人来当油漆工，每人每月300元，管住宿。山里人老实，等你招来人，我把这帮本地人全轰跑。”就在这时，以为没有什么大事的梅来以抢劫罪被判了3年徒刑。他在被带走前对杨树根说了一句话：“兄弟，不管到了什么地步，都不能犯法呀。”杨树根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梅来的家人。他对招工进城的村人们说：“梅来的事谁也不要透露。咱们每个月还像他打工时那样，给他家里寄150元钱。”到城里后，老板安排杨树根当了油漆队队长，并请众人在酒店里大吃了一顿。山里来的人感激不尽，所以当老板说每人每月只发100，剩余的钱年底统一结清时，大家谁都没有意见。
   油漆的活儿是辛苦、繁重且对身体危害极大的，而且老板王奎给他们的工资只是本地人的一半，但和山中比起来，他们对这样的收入已经非常满足了。每个月发给每人的100元钱，杨树根统一管理。除去饭钱、寄给梅来家的150元，剩余不多的钱根据需要寄回去救急。到年底，盼望了半年的这群民工们被告知：今年不能回去过年了，给每人发200元奖金，并由老板请客再去饭店大吃一顿。老板的仁义又一次感动了山里人，他们在外乡度过了一个凄凉的年关。不久，年仅16岁的小顺子病倒了，众人就让他在工棚里做饭。但不久他病得连饭也做不成了。众人抬他到医院一看，原来是由于长期在油漆的环境下工作，他患上了致命的白血病！
   又一个冬天到来了，碧玉山庄也快要完工了。杨树根的油漆队又开始扳着指头开始数过年的日子。杨树根却为讨要拖欠了一年半的工资，几乎用尽了能想到的各种办法，跑遍了能去的一切地方。但王奎软硬不吃，就是拖着不给钱。这是个过去靠黑道出身的人，心硬如铁。他听了杨树根说要钱是为了给小顺子治病后竟然说：“我欠你的钱，发包方欠我的钱。他们不给我工程款，我有什么办法？”杨树根给发包方打了电话，而人家说工程款早就全额结给王奎了。山里人都气得红了眼，他们操起家伙说：“拼了！这龟孙子是有意欺负咱们，我们跟他拼了。”杨树根说：“你们忘了梅来的话了？再苦再穷都不能做违法的事。你们再等等，我是带你们出来的，这事我会负责到底。”
   杨树根带着一帮兄弟将王奎和他的情人堵在了家里。他们一不打，二不骂，只是拔断电话线，没收了手机，表示要和王老板一起过年……他们终于拿着血汗钱回到了山里。村长对杨树根说：“梅花打来过电话，说她和那个城里的骗子分手了，想回来过年。希望你谅解她。”这对杨树根来说，真是天大的喜讯。年三十的大清早，一帮弟兄们去给已经谢世的小顺子上坟时，杨树根却被赶来的警察抓走了。他的罪名是：涉嫌非法拘禁、暴力绑架和非法侵占他人财物……(小薇)
   载于《十月》200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