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之前，宋家怠失过身，所以她同意嫁给了杨成方。杨成方低矮、脸黑，长相猥琐，但让宋家怠动心的是，他不是农民，而是县城水泥预制件厂的工人。虽说只是个临时工，但毕竟让宋家怠觉得自己成了工人的家属，这和普通的农民家属有著天壤之别。
宋家怠同意结婚的条件，就是让杨家为他们小两口单独盖一院地方，一嫁过去就分家另过。杨家为了能让这个木讷的儿子娶上媳妇，自然只能选择同意。新婚之夜，已经是过来人的宋家怠略施小计，就掩饰了自己已经失身的心患。她趁著丈夫沉浸在人生的第一次男欢女爱之中的高兴劲儿，约法三章，丈夫不但以後要将工资悉数交给她，而且应该明天就回厂里去上班。因为，在宋家怠看来，结一个婚就失去一个月的工资，那是傻瓜才干的事。
杨成方到县城上了三天班，又忍不住跑回来了。他太无法割舍新婚的快乐了。为了讨好老婆，他特意为她买了一块硷牛肉。但没有料到，宋家怠劈头盖脑地骂到：“谁让你花钱买肉的？这样贵的东西是咱们吃得起的吗？”杨成方只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回县城了。因为宋家怠对他说，家里因盖这院房子欠了不少债，婆婆正憋著向他要钱呢。
宋家怠并没有舍得吃，她只尝了一小口，然後就包起来去了娘家。她告诉母亲这是在城里当工人的女婿专门买来孝敬二老的，味道极好但也贵得很。饭後回家时她捉了母亲的一支老母鸡，说是自己一个人住太孤单，怪空得慌。母亲说：“你这 女，都出门子了，还来刮磨你娘。你女婿挣著工资，你不会让他给你买两支嘛！”宋家怠笑了笑：“买的鸡跟我不熟，我就喜欢咱们家的鸡。”
村上还有一家人是工人家属，人家是真正的煤矿工人，不像自己的丈夫只是个临时工。但宋家怠却不服输，她时时向人家看 ，宁肯让丈夫每天吃窝头稀饭，却也要在回村之时，口袋里装上一包香烟，逢人就敬。因为在宋家怠看来，这样才是真正城里人的派头。靠著对丈夫甚至是自己的刻意限制，宋家怠终於用攒下的钱在村里拥有了第一辆自行车。但这辆自行车她不但从不借人，甚至连丈夫和自己都不让骑。这只是一件道具，以证明自己是城里人的家属，跟村上的其他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她甚至让丈夫买一块根本就不走的手表带上，用以显示城里人的身份。
忽一日，杨成方背著 盖回家来了。宋家怠一问，竟然是水泥预制件厂因为效益不好，彻底散夥了。宋家怠伤心至极，她觉得自己的命实在太苦了。当初失身，就是因为那人是新疆的一个工人。她破口大骂丈夫道：“你不当工人，我能嫁给你吗？你要当就当到底，别回来 心我。”而就在这时，更有一个消息让宋家怠觉得简直无法活人：丈夫的三弟复员後，被国家正式安排成了油田工人，原来自己根本就看不上的三弟媳一夜间就成了自己无法企及的真正贵人。
在深秋的一天早晨，杨成方踏著如霜的月光上路了。他背上背著的，还是原来在县城上班的那床破 盖，却不知道自己的归途在何处。这年春节时他也没有回家，但却给宋家怠寄回来了五百元钱。宋家怠对村里的人说：“我丈夫的工厂搬到郑州去了，那里是省会，各方面的情况都比县城强，而且我们家成方已经成了技术员，动动嘴就行了。”但就在她说这话的时候，杨成方正提著一支 脏的蛇皮袋子，穿行在城市的楼群之间，到处扒垃圾，拣破烂，一分一 地为家里攒著钱。
村里有个叫杨二郎的人常年在北京拣破烂，回村时居然发财了。他不仅带回了让村人闻所未闻的新鲜见闻，更用带回来的钱在村里盖起了最时 的房子。宋家怠毫不犹豫地叫自己的丈夫也去了北京。既然都是拣破烂，为什堋不去更大的城市，而且她更可以将丈夫的工作地点说得让人羡慕点。
宋家怠终於也去城里了。但她不是主动去的，而是被动去的。因为杨二郎打电话来告诉她说，丈夫杨成方因为偷东西被公安局抓走了。宋家怠等到了北京，丈夫却因为只是不知情拿了工地上的东西而被治安拘留，此时已经被放出来了。几年不见，她见丈夫苍老得几乎认不出来，而他所用的 盖，竟然还是原来在县城用的那一床。
宋家怠夫妇是以衣锦还乡的面貌回村的。宋家怠给丈夫特意买了西服 带，逢人便说北京的繁华和美妙：“对，北京，我到北京去了几天。成方说北京多好多好，打电话非让我去看看。你还别说，北京就是好，能到北京去看看，这一辈子死了都不亏了。” （老秦缩编 沈强插图）
载於《十月》二○○三年第三期
宋家怠同意结婚的条件，就是让杨家为他们小两口单独盖一院地方，一嫁过去就分家另过。杨家为了能让这个木讷的儿子娶上媳妇，自然只能选择同意。新婚之夜，已经是过来人的宋家怠略施小计，就掩饰了自己已经失身的心患。她趁著丈夫沉浸在人生的第一次男欢女爱之中的高兴劲儿，约法三章，丈夫不但以後要将工资悉数交给她，而且应该明天就回厂里去上班。因为，在宋家怠看来，结一个婚就失去一个月的工资，那是傻瓜才干的事。
杨成方到县城上了三天班，又忍不住跑回来了。他太无法割舍新婚的快乐了。为了讨好老婆，他特意为她买了一块硷牛肉。但没有料到，宋家怠劈头盖脑地骂到：“谁让你花钱买肉的？这样贵的东西是咱们吃得起的吗？”杨成方只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回县城了。因为宋家怠对他说，家里因盖这院房子欠了不少债，婆婆正憋著向他要钱呢。
宋家怠并没有舍得吃，她只尝了一小口，然後就包起来去了娘家。她告诉母亲这是在城里当工人的女婿专门买来孝敬二老的，味道极好但也贵得很。饭後回家时她捉了母亲的一支老母鸡，说是自己一个人住太孤单，怪空得慌。母亲说：“你这 女，都出门子了，还来刮磨你娘。你女婿挣著工资，你不会让他给你买两支嘛！”宋家怠笑了笑：“买的鸡跟我不熟，我就喜欢咱们家的鸡。”
村上还有一家人是工人家属，人家是真正的煤矿工人，不像自己的丈夫只是个临时工。但宋家怠却不服输，她时时向人家看 ，宁肯让丈夫每天吃窝头稀饭，却也要在回村之时，口袋里装上一包香烟，逢人就敬。因为在宋家怠看来，这样才是真正城里人的派头。靠著对丈夫甚至是自己的刻意限制，宋家怠终於用攒下的钱在村里拥有了第一辆自行车。但这辆自行车她不但从不借人，甚至连丈夫和自己都不让骑。这只是一件道具，以证明自己是城里人的家属，跟村上的其他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她甚至让丈夫买一块根本就不走的手表带上，用以显示城里人的身份。
忽一日，杨成方背著 盖回家来了。宋家怠一问，竟然是水泥预制件厂因为效益不好，彻底散夥了。宋家怠伤心至极，她觉得自己的命实在太苦了。当初失身，就是因为那人是新疆的一个工人。她破口大骂丈夫道：“你不当工人，我能嫁给你吗？你要当就当到底，别回来 心我。”而就在这时，更有一个消息让宋家怠觉得简直无法活人：丈夫的三弟复员後，被国家正式安排成了油田工人，原来自己根本就看不上的三弟媳一夜间就成了自己无法企及的真正贵人。
在深秋的一天早晨，杨成方踏著如霜的月光上路了。他背上背著的，还是原来在县城上班的那床破 盖，却不知道自己的归途在何处。这年春节时他也没有回家，但却给宋家怠寄回来了五百元钱。宋家怠对村里的人说：“我丈夫的工厂搬到郑州去了，那里是省会，各方面的情况都比县城强，而且我们家成方已经成了技术员，动动嘴就行了。”但就在她说这话的时候，杨成方正提著一支 脏的蛇皮袋子，穿行在城市的楼群之间，到处扒垃圾，拣破烂，一分一 地为家里攒著钱。
村里有个叫杨二郎的人常年在北京拣破烂，回村时居然发财了。他不仅带回了让村人闻所未闻的新鲜见闻，更用带回来的钱在村里盖起了最时 的房子。宋家怠毫不犹豫地叫自己的丈夫也去了北京。既然都是拣破烂，为什堋不去更大的城市，而且她更可以将丈夫的工作地点说得让人羡慕点。
宋家怠终於也去城里了。但她不是主动去的，而是被动去的。因为杨二郎打电话来告诉她说，丈夫杨成方因为偷东西被公安局抓走了。宋家怠等到了北京，丈夫却因为只是不知情拿了工地上的东西而被治安拘留，此时已经被放出来了。几年不见，她见丈夫苍老得几乎认不出来，而他所用的 盖，竟然还是原来在县城用的那一床。
宋家怠夫妇是以衣锦还乡的面貌回村的。宋家怠给丈夫特意买了西服 带，逢人便说北京的繁华和美妙：“对，北京，我到北京去了几天。成方说北京多好多好，打电话非让我去看看。你还别说，北京就是好，能到北京去看看，这一辈子死了都不亏了。” （老秦缩编 沈强插图）
载於《十月》二○○三年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