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庆国
     20岁的乡村青年李有财是乘坐一辆中巴车离开故乡马尾巴村的。他看着窗外熟悉的田地像疾风中的树叶般朝后飞去，心中涌起无限感慨。他在15岁初中辍学时，就有了进城打工的愿望，但在城里当包工头的二叔金口难开，始终没有答应。现在他20了，而且已经按照二叔的要求学会了木匠手艺，二叔这才答应带他进城。李有财在马尾巴村有一个叫和尚的好朋友，早几年跟着二叔进城，后来自谋生路，不知到哪里赚钱去了，连春节都没有回过家。李有财想，进城后或许能见到和尚，和他好好喝顿酒聊聊天。两小时后，汽车到达县城，李有财和二叔换上了开往龙州城的长途客车。在车上，李有财睡着了，他梦见了小苹果。小苹果是马尾巴村一个18岁的姑娘，是他的恋人。李有财进城打工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挣钱回来盖房子，讨小苹果做老婆，然后再生几个娃娃。
     龙州城是个真正的大城市，它要比县城大上几十倍。李有财跟着二叔又倒了好几次车后，来到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建筑工地上。一看到二叔到来，许多小工立即把他围了起来，推推搡搡地向二叔讨钱。二叔编谎说这次自己带了存折来，等会儿取回来钱就发给你们。说罢他便带着李有财离开了。二叔请李有财吃了顿饭，对他说：“今天我去外面住，你住在工地。这几天工地闹矛盾，你夜里要小心点，当心拿不到钱的小工偷钢筋和水泥。”李有财半夜被汽车马达的轰鸣声吵醒，他借着月光一看，果然有人正向汽车上搬工地的东西。他立即大喊一声，毫不犹豫地冲了下去……当李有财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工棚的房间里，二叔正坐在一旁抽烟。从二叔嘴里知道，昨天晚上他虽然被打得昏了过去，但工地上的材料却没有任何损失。而且二叔满意地说：“我见你被打倒在地，就叫他们赔医药费。他们听到要赔钱，马上就吓跑了。跑了就好，我不用再付工钱了。”二叔表示要给李有财发奖金，李有财说：“我不想要你的奖金，应该把他们全抓起来。”但二叔说：“有财你不懂呀，抓起来，我欠他们的钱就说不清了。城里的事情很复杂，以后你会知道的。”等他伤好后，二叔给了他200元钱，让他去找自己一个搞装修的朋友去干活。李有财这才意识到，二叔这次之所以带自己来，就是为了工地上的纠纷。这件事结束了，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在二叔眼里无用的人。
     做装修的老板是个四川人，他说是看在二叔的面子上才让李有财在自己手下干活的。但他无论李有财怎么争取，也只让他做干杂活的小工，而从来不让他涉足木匠的手艺活。李有财虽然满腹怨气，却也没有办法。两个月后的一天，四川老板带他和另外几个小工到高级住宅区国际花园的一套大房子里搞装修时，却无端受到了一个有钱女住户的辱骂。忍无可忍的李有财回敬了几句，却被那个女人领来一群保安痛揍了一顿。不堪其辱的李有财爆发了，他不管不顾地和他们打了起来……李有财除了受伤，还被关进号子里拘留了半月，在出号子时，他的身边有了一名叫老鼠的狱友。
     在老鼠的无数次怂恿下，李有财同意去报复一下那个侮辱自己并连累他坐牢的可恶女人。他没有想到，老鼠在下黑手将那个女人绊了个狗吃屎的同时，还顺手抢了她的手机。李有财劝他说：“这是犯罪，你终于有一天要被警察的子弹打死的。还是跟我去找二叔，靠自己的力气挣钱吃饭。”他好不容易说服老鼠和自己去了二叔的工地，却遭到了那些小工们的绑架，被欠薪的小工们给二叔打电话称，如果再不现身送钱，他们就杀掉李有财和老鼠。但二叔却说：“要杀你们就杀吧，那咱们的账就了结了。”最后，还是在老鼠的安排下，两人才逃离了死亡的陷阱。李有财在对二叔死心的同时，对这个陌生的都市、甚至对人生也灰心了。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李有财无奈地跟老鼠去见一个据说在黑道上影响颇大的传奇人物。见面后李有财大吃一惊：这个人竟然是自己过去的好朋友和尚！原来和尚跟着二叔干了几年，吃了许多苦却没有落下分文钱，他便走上了偷摸砸抢的黑道，一度名声很大。但自从手下许多人被警察抓起来后，和尚遣散了团伙，一直在单枪匹马地作案。看在李有财是老朋友、老鼠机灵无比的份上，和尚收纳了二人，从此形成了三人小团伙。李有财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陷入困境的他却无力再说自己过去的那些做人道理。
     和尚和老鼠选择抢劫的对象都是女人和开车的单身男人，一般都是他们负责实施，而李有财负责望风，好几次他在远处看到，和尚挥起手中的榔头，一下子就将目标打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李有财忧心忡忡地说：“抢钱已经是大案了，再杀人，警察的子弹离你的头就不远了。”但和尚说：“没有杀人，只是轻轻一敲，就把他们吓昏了。”李有财越来越坚定了主意，要彻底摆脱他们。但他的决定已经晚了。这天晚上，他们走入了跟踪已久的警察包围圈。在疯狂的逃跑过程中，李有财在密集的枪声中看见和尚和老鼠栽倒在地上。他几乎是机械地跑着，在子弹的呼啸声中，他觉得自己的沉重渐渐消失，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盈……（素文）
载于《当代》200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