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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锅菜,戴安娜及不朽
日期: 05年07月2期
    □ 亦夫
    幼时生活在西北僻野,那里的农人自种自收,靠天吃饭,几与外世隔绝。村里也有学校,学生都是本村流着两行黄鼻涕的农家子弟,先生是识得几个大字、放下锄头拿起教鞭的民办教师,教室则是一栋在飘摇的风雨中残败欲坠的破庙。那时电视还未普及,村里仅有的一两台半导体收音机都是轻易不愿示人的珍贵之物。这片闭塞的土地和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村口电线杆上的那架高音喇叭。喇叭广播的内容百分之八十是咿咿呀呀的秦腔,百分之十是村干部播送的各类通知,其余的便是一早一晚的新闻及报纸摘要。秦腔和干部讲话都是亲切而熟悉的,惟有字正腔圆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带给少年的我一个模糊神秘、遥远得如同天国一样的外界。这个外界远远超出了我贫乏的想象,我就如同一只仰头观天的井底之蛙,无法预想筛子般大小的亮光之外,究竟还会存在些什么。
    西部农家的精神生活是单调的,物质生活更是严酷的。三餐不用奢望大鱼大肉,各家的饭锅中一年四季都难见些油星。那时我们最为奢侈的口腹之福,莫过于让人垂涎三尺的“下锅菜”。“下锅菜”其实就是猪油炒大葱,佐以各味调料和油旺旺的辣椒。无论主食是汤面、蒸馍还是烙玉米饼,只要有一勺“下锅菜”,立即就如同苦水里放上了一粒糖精,变得甘甜爽口。“下锅菜”那时是我们对于食物极致的想象,如果每天都有“ 下锅菜”吃,那一定是天堂一般的日子。但那是不可企望的,就如同天堂遥远得不可企望一样。我记得非常清楚,有一次几个村人蹲成一圈吃早饭,不知何故谈论起了中央领导人的盘中之物。贫乏的想象同样困扰着我的长辈们。他们支支吾吾,无一人能说得清。还是一位在村小任教的民办教师最后给出了答案:“人家每顿都有下锅菜吃,而且一人一大碗,不用限量。”我们立即认同了他的结论,并在心里景仰不已:人家到底是教师,就是比一般人见多识广!
    八十年代初,我有幸走出荒野,来到红尘滚滚的京华求学。那时经商之风渐渐盛行,关于金钱的话题越来越成为生活的焦点。于此,我再一次感到了自己想象的贫乏。我是靠助学金生活的农家子弟,我十分清晰地记得,每个学期开学前,母亲都会将200元钱缝进我的内衣,千叮咛万嘱咐地送我踏上长途列车。200元是我整整半年的零用,而零用的内容囊括了每月有限的助学金之外一切和学习及生活有关的项目。有一次外系几个老乡卖明信片赚了钱,他们4个人出去聚餐,一顿饭花去了400多元。我是从其中一人嘴里听说的,当时就惊得目瞪口呆。一顿饭400元远远超出了我当时的理解能力。我实在搞不清楚,乡下过年时一头整猪不过百元,已经同时带给许多家一个奢侈的年关,4个人怎么可能一顿吃去4头整猪的价格?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毕业后辞职做起了家庭装修的学兄。我惊讶地告诉了他这件事,结果人家鄙夷地哼了一声:“一顿饭400算什么?告诉你,哥们现在顿顿花400都不在话下。要不是黛安娜已经嫁人,哥们这辈子就非她不娶了。”这位学兄当时穿着一身屎黄色的西装,打着鲜红的领带,口若悬河,意气风发。我当时就佩服得傻了眼:天啊,那个金发碧眼的黛安娜,为什么要这么早嫁人呢,世界上还能有比我这位学兄更成功、更有钱的男人吗?
    尽管我现在还是无法想象拥有什么样的资财可以将黛安娜娶进家门,但至少我知道靠给人装马桶、贴墙砖的收入是远远不行的,就如同我现在同样想象不出国家领导人盘中的珍馐盛馔,但我知道他们大概是不会像我一样望着“ 下锅菜”垂涎三尺的。似乎越来越扩展的视野并没有让我的想象变得明晰,相反,巨大无垠的想象之外的世界让我日益感到困惑和迷茫。
    前不久,一个同样靠写些文字赚钱养家的朋友,出版了一本关于个人情感生活的新书。我备下一桌薄酒为其祝贺。朋友签名赠我样书的时候,眼含热泪,双手颤抖,他神情肃穆地对我说:“ 我坚信这是一本可以传世的著作,我一生的写作都是为了追求这样的不朽。”我立即被他的话语感动了。我紧紧地握着那本散发着新鲜墨香的巨著,怀着景仰的心情久久望着眼前的朋友,心里又一次感叹不已:天啊,我怎么会如此幸运,竟然见证了一段伟大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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