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方晨 著
寒冬腊月,水泼到地上,能“刷”一声冻成晶亮的冰凌。在这样的天气里,从塔镇来的专案组日子相当难熬。三四天来,他们走遍了村里所有的农户,却仍然没有离开村子的意思。要是出事是别人,他们早就打道回府了。但出事的人偏偏是老万,是七上村的村长。老万失踪已经好几天了,镇上的领导格外重视。调查工作不弄个水落石出,回去是无法交差的。自从老万失踪后,村里就由文书小杰主事。由于村部住宿条件简陋,他只能尽可能在伙食上为专案组大做补偿,几乎顿顿有鱼有肉。这天,塔镇来的人吃饭时说:“这鱼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样鲜美可口。”小杰说:“是从我们村鱼塘搞来的呀,鱼王的名声在整个塔镇都是响当当的。”塔镇来的人一听不吃饭了,他们站起身说:“鱼王?差点让他成了漏网之鱼。”小杰说:“怀疑谁也怀疑不到鱼王大叔的身上。”可塔镇来的人却转过身,瞪他一眼道:“连你和宝林也是怀疑对象。”小杰不吱声了:他自己一直想取代老万当村长是公开的秘密,而宝林曾和老万发生过争执。按人家的话说,他们俩是具有作案动机的。
鱼王名叫高全海。几年前,他才娶来一年半的女人,跳进村东二里地的坑塘里淹死了。后来在高全海的要求下,村里同意他承包了这个坑塘。鱼苗放下去,一年后就看见水里游动著许多一两尺长的大鱼。但开始时人们怕沾上邪气,没有谁敢买来吃。是村长老万亲自带头吃鱼并四处夸奖,才让鱼塘的生意越来越好,鱼王的名气也渐渐四处传开了。老万对鱼王非常好,许多人想花高价承包鱼塘,都让他一口回绝了。这么多年来,仗著自己是村长又待鱼王不薄,无论上面来人了,家里来亲戚了,还是自己和老婆口馋了,老万都能随时来到鱼塘,让鱼王给自己搞上几条。但老万心里明白,自己曾做过一件很对不起鱼王的事:高全海刚结婚不久,村上来了工作组。那个姓许的组长是个不正经东西,高全海女人长相出众,就被他盯上了。老万当时是民兵连长,有一天他路过工作组时听见里边有响动。走到窗前,探了一下脑袋,见是许组长正在强奸高全海的女人。他吓得一吐舌头,弯腰就溜了。如果他不说,可能后来谁也不知道他曾目睹高全海女人遭辱的一幕。但他回去却给自己的女人王翠丫说了。高全海的女人很有血性,受辱后跳进积满雨水的坑塘中死去了。王翠丫憋不住,就将此事说了出去。高全海知道后,拿著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棒去了塔镇,但许组长一家却早已经逃离了此地……
工作组得知这段往事后,觉得鱼王高全海既是老万失踪前最后和他喝酒的人,又具有明显的作案动机,所以将他列为了重点犯罪嫌疑人。但得知这个消息后,本来一问三不知的七上村村民却一下子变得很是配合,有人说鱼王是腊月十二日晚上和老万喝的酒,而自己却在腊月十三日下午,还看见老万夹著一卷报纸从村委会出来;又有人说腊月十四日早上,自己早起拾粪时,碰见醉醺醺的老万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了;更有人说,老万的老婆王翠丫表面上和老万和睦相处,其实是个骚货。她与外乡一个年轻男人有染,可能就是她谋害了亲夫……专案组一一查证,却发现这些线索都子虚乌有,一时让案子更加显得迷雾重重。
经过专案组的走访和摸排,他们确信村长就是鱼王高全海杀害的。鱼王就在老万吃鱼吃得嘴顺、越来越离不开的时候,却提出了一个条件:每次老万去搞鱼,他都阴沉著脸色让老万将当年自己看到的情形讲出来,否则就别想从这里拿走一条鱼。事发的那天,村长带著两瓶酒去找鱼王,希望能就此讲和。但喝了酒的鱼王却没有任何让步的意思,还是坚持要让老万将当年的事说出来。老万见来软的不行,便陡然恢复了一个村长的尊严,厉声喝道:“你别给脸不要脸,我是七上村村长,村里的一草一木都归我管。我要是把鱼塘收回村里,照样想什么时候吃鱼就什么时候来取。你不是想听我看到的那件事吗?那我告诉你,那场景就像一条起性的公狗在弄一条还没起性的母狗,母狗又踢又咬,公狗又疯又癫。你问我身为民兵连长为什么不管?公狗母狗的事,真真假假,谁能搞得清呢?”他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件东西带著恐怖的风声向自己砸来……
塔镇来的专案组找来几台抽水机,然后砸开坚冰,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终于将鱼塘中的水抽乾了。在密密麻麻的鱼群中,露出了一具白色的骨架。老万才死不久,怎么可能只剩下一副骨架呢?但人们很快就相信,是鱼儿吃完了老万的肉,让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但专案组的人在成堆的鱼中仔细检查了那副骨架,说这是一副死去多年的女人的骨架。站在岸边的鱼王忽然哀号一声,扑倒在了地上……(帆子)
载于《长江文艺》2009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