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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清晨送给你
日期: 05年05月1期

  ■刘晓峰

  读完这本书正是清晨。忽然意识到,彻夜一口气读完一本书,于我是很久没有的事情了。
  合上书我还在不由自主地想,命运这两个字对人有多么重。如果青春年华中没有七十年代两年的狱中生活,徐晓完全很可能就只是北京的一位小学教师,她对人生可能有另一种体验的方式。或者八十年代她没有投身于《今天》的经历,那么她人生体验的叙述,可能不会这样吸引人,让我们这些80年代长大的人打开书会一气读完。实际上这本书中很多章节我都曾经阅读,然而一册《半生为人》在手,还是一字一句重新读过。不为别的,只为这些文字是用心写就的,一行一句,浸满内在生命的张力。
  《半生为人》写得最多的是往事。女人的书和男人的书有很多不同,因为女人的记忆方式和男人不同。一个出狱的男人可能夸张的谈起狱中肉体承受过的酷刑、精神承受过的折磨,或者故作胸怀大度开通,把牢中生活形容成度假或住旅馆。但他们说起牢狱,大概不会像徐晓那样说到狱门窗口那块布,“ 旧得不知是什么颜色”。女人的记忆方式就这样经常跳过宏大叙事,而直接从许多细节切入事物的质地和本色。徐晓就是以这样的切入方式勾勒80年代的往事。在她传神的笔下,已经混入迷茫岁月河谷中为历史所遗忘的面孔,一个个被掸掉时间厚厚的灰土。他们──周趔英、赵一凡、刘羽、陈加明、陆焕兴……这些曾经用一己之力推动过历史的,如今重新清晰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说他们推动过历史,有人可能想这句话说过了。但从根本上说,我也相信每个人都是历史的创造者。认识徐晓是几年前。她带我去史铁生那里送一笔稿费。后来还有一次是和很多人在一起。记得好像是因为四川的一帮人到北京来,要办一本名叫《新潮》的杂志。把大家聚到一起,是为如何办好杂志出一些“ 点子”。她小小的个子,话语简洁、利落,自信的表情里透出几分落寂。那时和她谈起的,主要是《沉沦的圣殿》,我原来不知道那本书里有她一份心血。那是关于《今天》表与里的一本沉甸甸的书。我最初知道徐晓,就是因为那本书中她的文章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这种印象后来得到加深。2003年,李慎之去世,我很快在网上读到她的《不仅为李慎之而写》。她写道:“每个人都是历史的创造者,因此我们无权以旁观者的姿态仅仅做一个描述者、评判者、批评者,我们无权沉默,无权失忆”。李先生去世,很多人写文章悼念,成为2003年中国知识分子一次特殊的集结。编辑《篮》第11、12期合刊《悼念李慎之专辑》时,我选用了这篇文章。在一百几十篇文章中,这篇明确表明不肯谬托知己的文字,我以为却和逝去的李先生在精神上真正息息相通。
  读到《穿越世界的旅行》,已经是凌晨,读结尾写刘羽去世后这一段,我的眼睛流下了泪水。
  从八宝山回来的路上,我们都不想说话。许久,晓青说:“ 人生真短”。
  “短得都不值得珍惜了”。我在心里回应晓青。
  第二天,收到甘琦的邮件。她说,振开流泪了,买了白色的玫瑰,点了蜡烛,连女儿田田都安静得不再说话,她知道这个刘伯伯对爸爸很重要……想起振开在《波兰来客》写过:“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我流泪是因为这两年我也经历过几次死别,我流泪是因为这两年和旧友把杯子碰到一起,也太多次听过“梦破碎的声音”。
  读完《半生为人》已经是清晨。此时此刻,眼前的这本书和我认识的徐晓正慢慢合而为一。人可以用手掬一捧河水痛饮,但没人有办法挽留一条河流,人可以忍受暴风雨疯狂的抽打,但人该如何承受细雨如注点滴入心的忧愁?有过浪漫梦想粉碎于现实坚壁的失落,承受过生和死火焰般的历练,体会过那些刻骨铭心的等待,黯然神伤的别离,我看到一个个子小小的女人,一个经历了人生几乎所有的幸福与不幸的女人,如今伫立在大街上,固执地思考生死与存在的意义。我看到在她两边,漫满了急于散去的人流。
  推开窗子,外边这个早晨很灿烂,透过阳台照进来的阳光很暖,也很弱。桃花、梨花、李花都开得很烂漫,而大朵的白玉兰已经在飘零花瓣。鸟的叫声涌起的很早,接着是市声,是出勤上班人的喧闹。尽管我知道没有人能够抓住时间,没有人能够在时间上留下永恒的刻度,尽管我知道在追寻意义时,一切都几近于虚无,我还是提笔写下此刻的心情,并决定把这个2005年春天的早晨,献给这个小个子的令我尊敬的女人。
  2005年4月10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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