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之二百一十七 ○ 张 石

碧子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她成为俘虏的问题，被下放到这穷乡僻壤，而学飞也是因为她的这个问题，被红卫兵打得瘫痪在床。几十年来，他们在别人的面前夫妻不夫妻，兄妹不兄妹，险些家破人亡，现在又来说她是英雄了？这是怎么回事？

看著碧子满脸纳闷的样子，李书强处长打开了文件包，拿出一份文件说：“张秀兰同志，现在我们国家正在做拨乱反正的工作，落实各方面的政策，也落实抗美援朝俘虏的政策。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发布了《关于志愿军被俘归来人员问题的复查处理意见》等文件，只要是没有投敌叛国行为的，都要落实政策，该平反的平反，该补发工资的补发工资。我们调查了你在济州岛战俘营的表现，认为你不仅没有投敌叛国的行为，而且坚持斗争，始终保持了我军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是我们的好战士，我们的好同志，组织上决定为你平反，落实政策。如果你愿意，可以恢复军籍，如果你要转业，组织上可以考虑给你重新安排工作。”

碧子听著，觉得像做梦一样。在中国这些年，除了家庭中还有温暖，没有人这样关切地对她谈过她自己的事，她一贯都是低著头做人。她在社会上是个异乡人，是一个俘虏，可能还是个叛徒，但是她热爱这片热土，热爱她在这片热土上建立的家庭，热爱青梅竹马的爱人，热爱儿子，除此之外她再也没有其他可以供她生存与热爱的土地，没有她可以依傍的肩头，没有她心甘情愿为之献身的家……但是她时常还会有一种孤独的感觉袭来，还会有一种恐惧令她惊魂，她怕命运再把她抛向一个陌生的异乡，使她像在济州岛一样，像在金家镇“志愿军归来人员管理处”一样，孤苦零丁，生死无告……

而今天，突然有一个代表极高权威的人，郑重其事地宣布她不是一个叛徒，而是一个英雄，这是她日盼夜想的一种接纳，一个天涯孤儿梦魂牵绕的认同，她和中国，再不是我和你，而是我们，我们……

碧子的泪水沿著面颊流淌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粗犷、广袤而成熟的土地上……

学飞和碧子把王副镇长和李处长让到家中，招待远来的客人。碧子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大家都喝了很多酒，王副镇长说：我们镇上又要少了一名优秀教师，可惜！可惜！

李处长说：人家是抗美援朝干部，是老革命，老干部了，比我们资格老多了，能让人家老在这个乡下教书嘛？过几天张老师就是我们的首长了。王副镇长红著脸直著舌头说：那李处长你给我们镇派一个好教员吧！我们这里的孩子也是孩子，也是“四个现代化”的接班人呀!李处长的舌头也转不过个儿来了，他哈哈哈笑著说：老王老王你真喝多了，我也不是教育局的，哪有权给你派教员来呀……？

夜幕中的田野变得静悄悄的，牛马归圈，飞鸟回巢，流水潺潺，几声犬吠……

学飞家的窗户纸上在黯淡的灯光下映出几个欢快跃动的人影，猜拳行令，推杯换盏…… （未完待续 沈强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