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沈宏峰
据《说文解字》所解,谓雪者,冰雨悦物也,从雨。谓震者,劈历振物也,也从雨。可见, 雪与震都同水有关。老子是极其推崇水性的,在《道德经》中他写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其实,老子赞扬的是水的静态美,是一种纯粹的美。然而,在具有普遍联系性的大自然,在动态的自然界的运动中,美是可以转换的。看到雪,文人墨客有咏雪的闲情和雅致。贵族的公子小姐也可以赋上一两首诸如“空中撒盐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之类的诗句,但对于尚求温饱之人来说,也许就是“白雪化水侵我肌”了。当然,适当的降雪,于农业不无裨益,“瑞雪兆丰年”么。可是,任何事物都有限度,过分了的话,其性质就会转变,瑞雪就变成了暴雪。
今年的春节,回沪归省。 1月26日,从东京成田机场飞临上海浦东国际机场时,已是夜幕降临时分。看到舷窗有水珠划过的痕迹,知道飘起了小雨。走下舷梯,感觉到是蒙蒙细雨时,心想这也许只是稍带浪漫色彩的体现乡愁的雨丝吧。而这场细雨只是申城一个星期连续豪雪的开始,却是始料不及的。第二天一早,已是满眼的银妆素裹。上海的大雪于我的记忆中仿佛是在二十多年前读小学的时候才有过的,而在记忆中,也尽是诸如堆雪人、打雪仗、敲挂冰等等有趣的事。由于回沪后的日程是事先安排好的,所以必须踏雪出行。一个月前刚开通的轨道6号线使我的行程变得便利而舒适。在终点港城路站乘坐40分钟到达世纪大道站后,可以换乘2号线或者4号线直达市内的任何地方。于是坐在车窗边欣赏雪景觉得成了一件风雅之事。
晚上看新闻联播,得知南方各省雪情严重,大雪成灾后,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欣赏雪景的雅致一下子无影无踪,甚至于我好像是一种讽刺。记得《晋书.帝纪第四》上说,武帝司马炎的二子孝惠帝司马衷在“天下荒乱,百姓饿死”的时候感到很不理解,问道:老百姓为何“不食肉糜”?也许我同孝惠帝是难兄和难弟、五十步与百步吧。作为一名上海人,我觉得自己有著双重的幸运。一是处在祖国正在崛起时的充满机会和变革的年代,使每个人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这是属于每个中国人的幸运。二是生在上海,能享受到比较优越的教育、医疗、住房、工作、退休、娱乐、交通等条件,这是属于每个上海人的幸运。我应当感恩于这种幸运,然而更重要的是应当要回报祖国和社会给予我的幸运。50年未遇的暴雪让我有了反思的素材和机会。
如果说暴雪妨碍了生活的便利的话,那么,地震则是性命攸关的事。2008年5月12日晚上7点看日本的新闻时,惊悉当天下午2时28分,四川汶川县附近发生里氏7.8级的大地震,造成重大人员伤亡。我马上想到在沪的父母的安否,打电话回去,才知道上海的高层建筑也普遍有感。第二天一早,《朝日新闻》也在头版头条登出了此条消息,标题是“中国的地震,死者超8600人”,副标题是“学校和工厂里有很多人被埋”,具有震撼人心的冲击力。随后《朝日新闻》天天以头版头条的位置报道此次地震的详情,14日的标题是“2万4000人被埋□□道路断裂救助困难”;15日的标题是“惨状过于惨烈无法言说”;16日的标题是“死者可能超5万人”;17日的标题是“校舍6900栋倒坏”;18日的标题是“水库被毁快转移”;19日的标题是“在这下面还有我的兄弟”。
仅从以上的标题来看,四川大地震的惨状即可见一斑。不仅是报纸,电视也从各个角度详细报道了各种实情,让我们及时了解到救援的最新进展。尽管日本的有关部门和民众可能从本能出发对于地震有著天然的关心,但是不可否认日本政府和民众也拿出了实际行动和爱心, 而日本国际紧急援助队更是第一支抵达震区的外国队伍。所以,尽管日本的右翼还很猖獗,但是战后的日本应该说是一个和平气氛浓厚的国家,日本人民是爱好和珍惜和平生活的,特别是日本民众通常都有比较良好的助人为乐的公德心。此次救灾捐款,虽然目前无法测知其具体数目,但从日本全国的募捐情况来看,应该是不会少的。真心希望通过此次的非常事态,能落实胡锦涛主席在早稻田大学提出的“让中日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让各国人民永享太平”的讲话精神,成为中日两个民族摒弃前嫌、走向未来的转折点。
雪灾和震灾是无情的,但在日华人和祖国亲人的血脉是相连的。在得知灾情后,从使馆到大学,从工厂到社区,都有华人志愿者活跃的身影。我也考虑捐款,只是想等到18日星期天有空了去邮局汇款。周日一早同父母通电话时谈到捐款,母亲责怪我说:我可是第二天就去捐了200元呀,你怎么还不去捐!我只得立刻表态:马上就去捐一万日元!没想到邮政与汇兑分家后周日不能汇款,我只得周一一早赶去了。这才知道,原来在祖国,对灾区的八方援助真的是如火如荼、出钱出力!我可是落后不小!
在灾害来临时,人命的救援永远是第一位的。看到一位母亲在见到刚被解救出来,已被困住超过120小时的儿子时的喜悦和“我真幸福”的喃喃自语时,我的眼睛也湿润了。生命原来是如此的宝贵,亲情原来是这样的浓厚!四川大地震给了我重新认识生命和关怀的重要性的机会,而这正是我所欠缺的。可以说,我依靠亲人和社会的帮助,能顺利地读到博士,是非常幸运的,但也可以说至今仍是一只寄生虫,并没有为社会创造任何的财富,有的只是消耗。并且,如果无法认识到人的价值的话,就是参加了工作,也只有个人的天地,生命的存在真的仅仅只是通过生命的存在来实现,而不是通过人文的关怀来体现的。《论语.乡党》中记载说:“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通过此次的考验,我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我是在日本媒体的广泛报道中才逐渐了解到问题的严重性,而不是主动去关心受灾的同胞;是在母亲的督促之下才匆匆忙忙地捐款,而不是马上付诸行动。不过孔子也说过:知耻近乎勇。总算给了我丝丝的鼓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