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吃过什么苦

也没享过什么福

所以有人说我们是

没有教养的一代混子            ——崔健

■（滋贺县）新一辈

-15年：

邓小平在上海的一座大桥上挥了下手，说：发展上海吧。没人知道他是因为觉得上海被耽误了，还是因为正好是时候，总之这个老人在知道自己去日无多的时候把手举起来了。

那年我还在高中校园里游荡。有那么一天，一个初中时同年级的小痞子来到校园。当年他因为打架被开除，多日不见他穿上了军装，走到我们这些目瞪口呆的同学面前，立正，敬礼，握手，叙谈别情。临走的时候说：我现在负责枪毙犯人。别犯罪，多牛逼的人临死都一样，一枪就完蛋。他走了，留给我们一个伟岸的身影。我同学恶狠狠地说：操，赶明儿有了钱，去香港找老婆赵雅芝去。其时，《新白娘子传奇》正红遍大陆。

-14年：

我看到火车站无数人来来回回，抱在一起哭，相约何时再见。其实就是出门上大学，几个月的时间就放假回家，可是大家都哭得那么动情。少年不识愁滋味。我也很愁。

-13年：

那一年在学校里军训学农，半夜出去偷蔬菜吃。每天晚上肚子咕咕叫的时候，一定有人在走廊里卖方便面，泡好方便面后的香气，来生也记得。早饭一顿要吃四个馒头，不到中午下课就饿得快昏厥了。

校园离开市区很远，晚上睡觉听得到昆虫的叫声。冬天凌晨4点多就被冻醒。

一封封的信不停地写，写给各种朋友，以为分离是痛苦的。现在我连email都不怎么用。

-12年：

很多同学往返于市区与郊区之间。有人倒贺年片，有人倒方便面，我们是90年代的新一辈。

-11年：

城市的高楼高耸如云。我们回到学校的市区本部。

那一年搞什么211工程，每所大学都和死了亲娘一样地认真严肃。检查组来的那天，所有学生都轰出校园，怕给检查组看到有什么不妥举动。结果百密一疏，两个谈恋爱的男女居然当著检查组的老板们，在学校草坪上卿卿我我。检查组中有我校对头校A大学的人，眼睛放光地抓住问：你们在干吗？两位视死如归的人说：我们在谈恋爱，我们不是这个学校的，我是A大学的。这是中世纪的笑话了，发生在我身边。

-10年

邓小平去世。那天喇叭里沉重广播，校园一片寂静。我躺在床上打瞌睡，听到有人的反动广播里说中国要变天了。

事实上要变的是我们自己。很多人穿上西装，带上BP机，在天气热起来之前，四处奔走。我们没有理想，我们只有理想的薪水。面试和拿资料，听说明。我们没有未来，我们只有未来的职位。身边听到的是有同学拿到5000块钱的职位，远远听到的是其他系有人被传说中的花旗银行1万元请走了。更多人是听到这些传闻后，愣一愣，继续繁忙地奔走，为了能留在这个大城市。听说这个城市有未来。

我没听到有谁讨论邓小平去世。我的父亲说他在家里摆上了邓小平的像，因为他感谢他。

我该感谢谁？

-9年：

我以为自己从来不会来到这个国家，但是我来了。

-8年：

美国误炸中国大使馆。为什么没有人相信美国是“误炸”的？我也不知道该相信还是不该相信。不过用了旧地图这个理由，非常的周星驰。我远远地看到国内愤怒的游行队伍，愤怒地来，愤怒地去，然后愤怒地去美国大使馆申请签证。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哲学。我想起自己小时候对日本的无比愤怒。

那年我做两份工，大清早5点起床一份工，半夜到1点一份工。还要去打零工，有一次和一个日本小痞子打起来，脸被打破了。想起来有点好笑，咱也是吃过苦的人了。就一个问题，我真的在留学么？

-7年：

迎接千禧年。和从小想像的21世纪完全不同，一切都还是那么土，那么不魔幻。

国内的同学、朋友在竞相跳槽。远远的我看见他们好像跳蚤一样飞来飞去，这就是未来么？我还是安安静静地打著两份工。

-6年：

那天晚上我在看电视，忽然画面一变，一架飞机冲向纽约世贸大楼。我以为是什么大片，等知道它是真事儿的时候才想起打电话给美国的同学。基本上是询问，充满好奇的那种，因为太刺激了。这才有点21世纪的味道，我在想。

那时候有个叫余杰的北大号称才子的东西出来说今夜我们是美国人。我第一个感觉是他是不是被签证官拒得太多了，得了臆症？苦孩子，我们都是一个年代过来的，知道做中国人不容易。

世贸大楼塌了，也没有可以使人类灭绝的世界大战爆发，我只能继续打工和读书。

那年很多同学、朋友结婚，私底下我们会问，结婚的是当初那谁谁谁么？这种问题现在听起来很像古人在清谈。

-5年：

有同学发财，他的office似乎遍布全国。有另一个同学他发达，说中国很多高级俱乐部都去光顾过。“你回来，我带你去开开眼，试试你的胆量”，他对我说。我说我每天早上洗碗的工很忙，没时间回国。但是我知道时代变得不一样了。

-4年：

美国开始再次出兵伊拉克。全世界都很兴奋，军事迷们在网络上非常high，谈论战略，谈论战术，谈论兵器。政治迷们非常high，谈论自由，谈论民主，谈论人权，谈论正义。中央电视台也非常high，预测，分析，讨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不知道是美国太强大，还是伊拉克太弱小，总之大家还没high到顶，game就over了。

大部分人关上电脑还是该干嘛干嘛。那一年我有个朋友说，他得到了一份非常好的工作，工资有了质的飞跃，他买车了。

-3年：

我终于拿到学位。学生生涯结束，我才知道真正的打工远比凌晨出门洗盘子辛苦。出卖自己得到一份口粮，我发现自己当学生太久了，这个世界的荒谬远远超出自己的想像。当朋友高谈阔论买房买车买股票的时候，我才知道21世纪原来如此。

-2年：

超女红遍中国。

人们谈论李宇春的时候，我和我的同龄人们大多显得不屑一顾，但是没人的时候非常恐慌地心下了然：真是老了。难道只有在铅笔盒上贴上翁美玲的贴画才叫青春么？

-1年：

同学A和我说，B去世了。他已经走了2年，我没敢和你说。想起上一次回国B电话里叫我去喝酒，我有事没有成行……得知C、D、E离婚。有人产子。

有一次听到从前张雨生的歌：我的未来不是梦。笑得死去活来，去他妈的未来！

-0年：

中国股疯。L把自己的房子卖了去炒股，M说这年头你不炒点儿股，你都不好意思见人。

N说他要辞职，“谁也不可能打工到老”，他宁愿去开个餐馆儿。

离婚的E再婚后定居国外，他的MSN上签名说：阳光灿烂。我想那是他刚刚离开北京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