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tella

上海有个老朋友，据说越活越不得意，近几年已经三呼四唤不肯出门了。唯有几个真正知根知底不用介意的老友，有时还见得到他。

人家算含金钥匙出生的，可是经不起几次三番的动荡折腾，那剩下的“三斤钉”渐渐见底，终究不可能有个用不完的聚宝盆。所谓“富不过三代”，看起来真是有点道理。出身富贵之家，一切随手可得，从小没有拼搏的必要和精神，一般也不大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一早为自己精打细算铺好后路。

时代变了，要做到所谓拿得起放得下，有人立即就可以，有人却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那的确是不容易的，要抛开一切杂念和面子，包括容忍那些突然暴富起来的新贵。

前几年听我说起想开一间小酒吧，他还曾经带我到上海的一些新开的酒吧去观看尝试，对于我说的什么“想自己站上去调酒做酒保”这种话瞠目结舌，说怎会有这种想法，简直乱来乱来，一定坚持不了的等等。按照从前的观念，一个女人做酒保，本身已经离谱，他说得也没错。可是在国外，这种例子也不是没有啊。也许在国内，现在还有更多标新立异的。凡事贵在坚持，真要想做成的事，不放弃，一般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人家并非没有长处，这朋友会做很地道很美味诱人的若干中西餐，会打棒球，品位教养都不错，虽然任性，嘴里从来不出粗话。富贵亲戚遍布世界各地，可是他一贯死都不肯沾人的光。从前经营过一家西餐馆，好像也做得像模像样的。不过这样的人，的确不大适合扯下脸来与人厮杀。

在我所认识和见过的人里，这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哈开个玩笑，就如若将一只苏北塘蟹和一只纯种阳澄湖蟹放在一起挨饿，那只塘蟹一定晚死几日，说不定临死前还会咬死同类充饥。

我生来很喜欢看见一个故事的兴起，而非常怕看见它的衰亡。这只不过是生性如此，并非刻意。就算与我不甚相干的人和事，如读红楼梦，我也是喜欢前半部，越往后读越感到那个大家族的没落衰退，于是连同那本书都似乎透著失落。家里附近的商店关门结业，我也会遗憾好久。所以，对那位朋友的遭遇，不是没有同情之意的。想从前他的身边前呼后拥，永远有一大群永不厌倦的自愿“撬边”者，成天跟著吃喝玩乐。今天树倒猢狲散，说不定还有偷著乐的，“哦姥姥，风水轮流转，扯平啦。”

不过，正经点说，那第一副牌是老天给的，没得选。确实不能算本事。就算一手烂牌，处于劣势，如果你努力选如何出牌，虽然极难，也许还可以改变命运。否则，一手好牌，不留意的话，依然可以输得一败涂地，只剩最后几张时，就真的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