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安娜

凡进过日本会社打过工的人都会体验到，自营企业的老板根本看不出是老板，绝不会坐在办公室，喝著茶，翘著二郎腿听员工汇报，那绝对是中国式的老板。日本的自营企业老板一切都身体力行，甚至样样精通，拿得起，放得下，要求员工做到的，首先他自己必须做到，干得比员工还辛苦。

就说我打工这 家店的老板，说是老板，他比勤杂工还累。他是洗碗工、收银员、采购员、会计，清扫工、跑堂兼厨师，最后是老板。大清早他就去采购店里采购前日用掉需补充的 东西，然后上银行，回来就开始和我们一样打扫卫生，亲自洗拖把，登高清洗天花板上的油腻，客人一到他就系上围裙，洗大堆油腻的碗，客人吃完了，他就慌忙擦 擦手，奔过去结账。听老板娘说，老板做了几十年的厨师。几年前，因为心肌梗塞，倒下来，才不得已把自己的技艺交给他儿子，不再做厨房工作。我才进店的时 候，曾雇著一个超胖的戴眼镜的年轻厨师，手艺不错，据说已干了四年，我进店不久他就被解雇了。不知什么原因，只听老板娘说过一次：“他太能吃了”。

日本人做事认真守信誉的精神在我们老板身上很能体现。比如，每天蒸米饭，一定要用天平秤来称米，一钱不多一钱不少。刚来时我吓了一跳，多麻烦呐，中国人的习惯做法，大致差不多就行了，什么都“大致”，在日本人却是最让人反感的。再比如说，店里有一道炒青菜，炒好，装在盘子里，就那么一丁点，我常想，这量掌握不好多了少了怎么办？后来才知道，这担心绝对是多馀的，炒菜前，厨师都要在天平秤上过分量的，绝不会叫客人提出异议。倒橘子水时，老板要盯著你，恨不得一滴不多，一滴不少。少放两块冰，饮料就自然会多用一点，他就会心疼地叫起来：“那是钱呀！”。

刚来时，我把 写错的一张“传票”顺手就扔在垃圾桶了，老板的女儿看见了，立刻告诉老板。我都下班了，他又把我叫回来，告诉我，以后绝不能扔传票，这纸很贵，写错了，反 面还能用。我用过的圆珠笔，再写不出一个字了，交给老板娘让她给我换新的，老板娘接过笔，在纸上反覆地划，确认涂不出颜色了，才扔到垃圾桶，叫我自己去跟 老板要新的。我找到老板，老板问，旧的呢？我说扔了，他瞪了我一眼，立刻在垃圾桶里找，老板娘好像做错什么似的也奔过来，和他一块找，看著老夫妇扒 垃圾箱的样子，我气得想哭又想笑，一支笔至于这样，又不是吃了，还有什么不相信的？找出来后，他又再次在纸上划确认写不出字，或好像证明我没有说谎，才在 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摸索著抖出一支圆珠笔给了我。而过了五分钟，我正在工作，他叫住我说，刚才那支笔呢？我问，怎么？他说，你用这支，那是支新的。

老板从早到晚的主要工作是洗碗，他舍不得雇一个洗碗工。弯著微驼的背，像机器人那样经年累月地干著，他洗完的杯子、碗必要用消毒蒸汽机蒸，店里的每个环节都严格按时间、规章制度办。客人多，碗周转不过来时，他宁可拿出新碗，也不会马马虎虎把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碗涮一涮，给客人使用。人前人后绝不糊弄客人。

老板经常说，店不乾净，吃饭不香。的确，他要求厨师下班前，要把灶台、地板打扫得亮，不锈钢的油烟机擦得比自家还乾净。粉红色的抹布，无论是视觉，还是抓在手里都透著舒服的感觉，一切随时都是经得起检验的，真正做到让客人安心放心地吃，愉快地走。在这点上，老板的认真细致，诚实待客，遵守职业道德，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真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