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冈山县) 冰 花

1992年，我和丈夫先后以国家某委公费公派客员身份和日本文部省奖学金身份踏上了日出之国这块土地。

丈夫飞程是我的大学同学，他因高考成绩优秀，入学后不久就被内定为留校人员被送往他校深造。彼此都是初恋，通过近5年的远距离通信恋爱，我们的婚姻是幸福的。大学毕业后，我和飞程的工作都用得著日语，加之茶馀饭后再搞些专业方面的编译和翻译等，在逐渐地了解日本的同时对日本也很是向往。随著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出国热，终于我们也在把一个从零点起步的小家，硬是靠两个人的收入发展到“全部武装”起来之时，东渡了日本。

一个月18万日元的奖学金，等于当时国内中级职称月工资的几十倍。第一次触摸到这么多的钱，飞程曾经形容过当时的心情时说，心跳加快，手指发抖，是惊是喜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也正是这个当时在自费留学生看来近似天文数字的奖学金，使得飞程认为过去在国内的一切，都是徒劳的白忙活。大学毕业后工作的10年里累积起来的工资也没有这一个月的多，他为自己飘飘然，觉得自己的身价顷刻间上升了百倍。

丈夫变心了

飞程的确很幸运。从导师为他争取名额到渡日手续，以及后来的留学生活都是一帆风顺的。他是文部生不用交学费，他有奖学金不用靠打工赚生活费，国内工资照发，妻子儿子的生活有双重保障。与自费生相比，他是得天独厚、应有尽有、轻松自在。除参加导师的课题外，别无他求。周末同研究室的自费生们都去打工，只有他一个人无所事事，寂寞无聊。周末的学生会馆更显得清冷凄凉。在一个周末的傍晚，飞程看到一位西装革履、白发参差的日本男人挽著散发著香水气味的女留学生的手，路过大厅走向门外时，他的心动了，似乎有点儿吃醋了。一个六尺不到的乾巴老头，还敢把手伸到这儿？不管论什么我都不比他差。第一、18万的奖学金在这周围没几个；第二、我这相貌、我这个头是绝对的美男子。明天就比比看，看看到底她还跟不跟你走。飞程越想越兴奋，这时的他早把那今年之内来日本的妻子忘得一乾二净。

功夫不负“有心人”，飞程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终于把这个被大家喻为“大客车”的女留学生弄到了手。从此飞程的周末不再枯燥乏味，不再寂静冷寞，两人成双结对地出入在校园和街头。有“大客车”陪伴的夜晚，飞程应许了她的一切，可是时间一长，怎么也满足不了她水涨船高的欲望，他们分手了。“大客车”又回到了小老头的身边。

这个从来都不认轮的飞程，并未就此罢休，他要在跌倒的地方爬起来，于是开始物色新的猎物。他要寻找一个比“大客车”年轻漂亮、金钱欲望不高、足以能报复“大客车”的女人。飞程马上遇到了有夫之妇的东北老乡蝶子。蝶子虽说不是那种张口金钱、闭口暗示的类型，但是维持这种关系交际费是免不掉的，没流血汗白来的钱花起来也不知道什么叫心疼。

10个月后，我欢天喜地来到了他身边，和飞程在一个学校做客员。可是没几天，我那盼望已久的、情深意切的久别重逢却被暴风雨般的打击变成以泪洗面的日日夜夜。他让我好比站在冰天雪地里吃冰棒，从头凉到脚。因为他们继续著幽会，没有一丝良心的谴责和准备分手的迹象。更可气的是我无意中发现了飞程的日记。那是一本密密麻麻的、再详细不过地记载著他每一天的心理变化和约会过程的全部。好像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自己成为名人时写自传而准备的一样，不需整理即可成书，好似电影院里的宽银幕，不用多想、不用构思即可了解到飞程在这10个月里所做的一切。

我失眠了，整个身心近于崩溃。我不明白、不理解一个和我厮守10年、答应一辈子都不让我哭鼻子、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换个地方就变得如此荒唐可笑、风云莫测了？难道文部省的奖学金是用来奖励他无视学业、专搞婚外恋的？与那么多的自费留学生为了学有成就，为了将来生活得更好，钻研学业、搏命赚钱相比，飞程的所作所为让我费解，找不出答案。

初来日本时，飞程为了参加每周末举行的舞会，他买来交谊舞大全以达到“学懂弄通”；为了在留学生中显示自己，他花费大量的时间练唱歌；为得到一个去美国参加学术会议的名额与师兄关系破裂。从飞程的变化可以说明，东瀛这个自由天国为他助长了非分的进取之心；为自己改头换面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文部奖给他创造了不劳而获、任意挥霍的空前时机、超人一等的邪念，使得他忘乎所以，一切都不放在眼中。

离婚也后悔

与其说暂时分别的10个月给我们制造了心灵上创伤的空间，不如说我们的婚姻基底不牢，经不住外在条件的诱惑。我在极度的失落与失意之中，给我们17年的相识、12年的婚姻生活划上了句号。我得到了儿子的抚养权，在母子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我由国家公费公派转为自费留学，再后来大学院中退再婚，成为一名全职家庭主妇。

然而不知是再婚的原因，还是后来生活平定的缘故，我开始回头观察自己走过的路，静下心来反省自己。在集中了赶热潮、乘激浪、远离家人远离配偶的海外生活的健康男女之中，偶尔的冲动是难免的，即使是像飞程这样涉足很深的人也未必不可挽救。是我没有给他充分的时间和宽敞的台阶。如果当时原谅了他，相信他一定会感恩戴德加倍珍惜我的情感，珍惜我们原来的那个家。现在想想看，都是我一时的烦燥和糊涂断送了自己的婚姻，毁掉了幸福的家庭。像我这种心胸狭窄的人，只会留下终身的遗憾。随著分手后时间的推移和年龄的增长，当时的怨恨早已淡薄，满腹的怨气早已消逝，代替的只有挂念和对往事的回忆。初恋时的情景常常会再现于脑海，无论再婚生活多么美好，初恋和新婚的美好记忆是永远忘不了，挥不掉的。这对离过婚的人，特别是对漂浮在这远离亲朋好友的异国他乡的我来说，是生涯的痛苦。

在东渡日本15个年头里，我本著一切向前看的原则，尽可能地忘掉烦恼，振作精神，可是和他之间的情与爱仍像是昨天一样总会在眼前出现。是自己在给受了创伤的心灵涂盐撒醋，是自己的恶作剧，怨不得别人。时光可以带走一切，而记忆的长河里留下来的只有感情。如果岁月能倒流，如果人生能重来，如果允许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