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县）浪子燕青

住在日本已经四年多了，自以为多多少少了解日本人，但有一件事却彻底改变了我的看法。

我家住一楼，有一天傍晚，我去阳台外边收衣服，突然微黑之中，只见两辆自行车撞在一起，“砰！”的一声，只听见自行车倒地的声音。我有点发愣，两手放在衣服上，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一个原因，日本这个社会有点太安静，平时也不见人吵架，拥挤，大声喧闹什么的，电视的声音也几乎听不见，这下撞出个纠纷，我有点看热闹的不良心理，且看她们怎么处理，这时天微黑，正好在十字路口撞上的，谁对谁错，都不好说。

只听见一个人说：“对不起！对不起！……”一连串说了好几个对不起，是个日本女人，且夹杂著从内心发出诚惶诚恐的认罪感所带出的哭声，好像得不到对方原谅就会一头撞倒在这石头地上似的（当然她不会撞，只是她营造的十分“对不起”的氛围让我联想所致。被撞得稍微厉害些的另一个日本女人好半天没有回声，可能被撞得没有回过神来，也可能是在酝酿愤怒准备发作，总之，过了将近一分钟她才缓缓对那个一连串说对不起的女人说：“大丈夫哟！”（大丈夫=没关系）她的意思是没事！我不计较，你可以走了！道歉的女人听了这话，如释重负，最后再补充了一句“对不起！”才骑车走了。

啊！就这么完了？说实在的，我实在是佩服她们能把这个撞车事件解决得这么风平浪静，但却略微有些失望。日本人就这样处理纠纷，连一点吵闹的声音都没有，甚至连一声“好疼啊，你干吗？”的基本的反应所带出的呻吟声也没有，更谈不上“你没长眼睛啊？”这样的怒骂声，当然更不会作出怒吼两句就冲上去揍人家两拳，或者抓住对方脖子理论个没完的泼妇状。在重庆街头我是听惯了这样的吵闹声的，至于我自己如果被这么撞上一下，至少也要哼哼两声的，这么完美地解决了纠纷，硬是把我看得个目瞪口呆。

我想起我的一个中国朋友对我说的一件事。她的孩子是在日本的医院生的，生孩子之前和一帮日本女人住在一个病房，孩子出生前的阵痛是很要命的，她忍不住就会喊叫两句，而至始至终她都没听见那几个日本女人哼哼几声。孩子生出来了，她也和那几个日本女人成了朋友，她问她们你们疼的时候为什么不叫？她们却反问她为什么要叫？言下之意，叫才是奇怪的，不叫才是正常的。那些日本女人是因为不好意思，要面子，还是觉得“忍”是应该的，正常的，就不得而知了。

日本人对很多事情的处理办法就是一个字“忍”，而且忍的功夫一流得近乎完美，且有时让人害怕，像刚才的自行车撞车事件，如此轻描淡写地一划而过，没有几十年的忍功，也可以说是修养，是不会有这样结果的。

日本人太深！我只能感叹，再住三十年，我也达不到那个水平，但也由此生出些压抑，因为看多了绅士淑女的彬彬有礼，有时居然会怀念重庆街头的火爆场面，那曾经十分不齿的“街头对阵”，居然让生活在异乡的我，也生出些怀念的乡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