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冈县）伊 娟

荒草已没来时路，抬眼又见旧时鸦。

人，总是一点点老去，而人所在的城市依然美丽，就连城市边缘的乌鸦，似乎也在岁月的烽烟里青春永驻，让平庸的人们连嫉妒的勇气都没有。

谁都不曾留意乌鸦的衰老和死亡。或许它们根本就没有衰老和死亡吧。人们只熟悉乌鸦的叫声，那响亮的、毫不修饰的一声——嘎，也许划破了长空，也许打碎了心境。

稍闲暇的人才能留意到，乌鸦有时匆忙地掠过头顶，有时悠闲地落在枝头，那也只不过是在普通的日子里，乌鸦们过著些最平常的生活罢了。

日本的乌鸦体格大，羽毛特别有光泽，叫声也非常响亮，一叫起来显得底气十足。这也可能只是个人的错觉，毕竟人们常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初来日本的时候，有段时间在家无事可做，每天只觉得孤独，常常捧著书对著窗外漫无目的地张望，这片楼区，在平日里实在太肃静了，只有些佝偻的老人悄声出入。如此公园般精工细作的小区环境总觉得是便宜了那些乌鸦。乌鸦们嘎嘎地叫著，时而腾空时而落地，旁若无人。久而久之，才发觉乌鸦的存在原本也很和谐。后来，开始工作融入了社会，越来越多地接触日本人。日本的女性无分老少都喜欢把头发染成各种颜色，这一方面可以说是生活品味，主要是爱美的天性所致吧。她们把那些从不染色的披肩黑发形容成乌鸦样地漆黑，然后，大家哄然一笑了之。我常常安静地品味周围日本人的语言。我最喜爱的一位日本女性是以前教我日本语的老师中村顺子。她曾经告诉过我，如果你吃了别人做的饭菜，尽量别说这饭菜不好吃，只能说不适合自己的口味，尽管你已经花了钱，而且那饭菜的确不怎么样。人们不去伤害乌鸦，乌鸦自然就生生不息地繁衍了，原因多少有些人们的无视吧。想来人与人之间相安无事、不互相伤害，依靠的一定不是麻木和冷漠，而是需要点宽容和包容的美德吧。

最不喜欢听见谁说谁，“闭上你这乌鸦嘴”。乌鸦嘴没什么不对，一定是说穿、说破了些什么，直接抵达了人心脆弱的底线。更不喜欢把乌鸦的天然与不吉祥摆在一起，因为黑色本来是庄重而高贵的颜色。闲来，我倒是格外喜欢听听关于乌鸦怎么喝到瓶中之水，调皮惹事的乌鸦为何把石头子摆在路中间愚弄了世人等，劳碌紧张的时候真需要来点幽默，乏味就会被愉快替代。

岁月悠悠，安逸的日子里，学著品味人生的种种，忽然觉得对乌鸦如此情有独锺。帘外秋风一起，树叶开始飞扬。那些叶子懒散无序地飘落著，让人心生颓废，也生出丝丝的恨意来。是不是有些日子等不及些许作为？总想挽留什么，却不清楚到底要挽留什么。

总想追求些什么，日子却一个一个地溜走。弹指之间，很多事物变化了，而惟独窗外的闲鸦没变，一直那么悠悠然，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