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知县）刘春菲

和明哲通电话时，她总说：“如果你不去日本多好，离这么远，见面都难。”我笑道：“如果没有你，我哪儿会来日本？”

我和明哲是十几岁时上中学的同窗，她父亲因赶上“干部下放”，去了离哈尔滨很近的五常县。她留在爷爷奶奶家，因为她是长子的女儿，很受宠爱。

我们两家住得有三、四分钟远，每天下课在一起写作业，有时玩扔口袋或玩抓噶拉（羊关节的骨头），有时我去给父亲打酒，或者买什么东西，明哲就陪我一起去。明哲的奶奶总给她零用钱，她每次去商店都买零食，然后分给我吃，她知道我舍不得买。明哲几乎每天都去我家，经常和我母亲聊家常，我家如做点好吃的，母亲都给她留著，过年家里炒点瓜籽、花生、松籽什么的，几乎都是明哲和母亲聊天时吃的，母亲差不多把明哲当作女儿看待。

有一次是三九天，我们在商店里看见卖冻安梨，很便宜，我也买了一个。我们每人捧著一个大梨边走边啃，梨又酸又硬，天上还飘著雪花，手冻麻木了，梨吃到肚子冰凉，我俩一边啃，一边笑，那笑声传得很远……

还有一次，我俩一起洗澡，那时洗淋浴是二角伍分，盆浴是伍角，有时间限制。我俩还没洗完，时间到了。服务员走进来，不容分说把盆缸里的水放掉，然后让两个顾客进来等我们穿衣服，现在想起来，那情景真是尴尬。

高考前一年，她又从五常县返回，转到另一个学校，没多久就当上了班里的团支部组织委员，她和老师说了一声，便把我的学籍转过去，这样我们再一次成了同学。

我没有参加高考，接父亲班工作了。明哲连续两年高考落榜，接她爷爷班去了农业研究所工作。她那时一心想高考，但正巧税务局招工，她同时考取了税务局和成人教育学院大专班。她去税务局第二年，局里让每个职工介绍一个人，明哲拿来一张表让我填，可我那时在疗养院上班，组织上正培养入党，所以就放弃了这次机会，明哲经常埋怨我。

明哲上班后也经常去我家。刚上班不久，她处了个对象，单位分苹果每人一筐，她对象帮助把他俩分的苹果送到明哲家一筐，送到我家一筐。她对象成了她丈夫之后，唠叨了很多次，说当时他那么瘦，为了表现不得不扛。

我和明哲也有争吵的时候。有一次，母亲去外地亲戚家，明哲每天陪我做伴。那天晚上她和对象出去散步，我等她到十点钟刚回来，回来后让我先走，她说还有话和对象说，我很生气，怪她重色轻友，这么晚让我一人回家。我跑著过了漆黑的小路，回到家，把门锁上，等明哲来敲门，我把她的东西从门口扔出去。明哲哭著回家，她母亲把她送来，让我们俩拉拉手，于是，我们又和好如初了。

明哲有时不太善于表达，却对我的家人也很关心，父亲患胃癌住院，出院后复查，明哲都和我一起去陪父亲。母亲突然去世，给我的打击很大，明哲每天陪我流泪。姐姐家有急事搬家，明哲刚学会开车半个月，就开著车去帮助，所有这些，就像刚刚发生在昨天。

我一直在疗养院工作，直到98年以后去报社工作。明哲工作很努力，现在，已担任近十年的税务所所长了，听说她已是局里的后备干部了。

明哲在外面有强的一面，在家里却是温柔贤慧的。上学时，她对爷爷、奶奶就非常好，爷爷卧床不起，她待候老人，从不嫌弃；母亲有病几次住院，她白天工作，晚上去医院陪伴，父亲患胃癌手术，她更是不离左右。看她熬得发红的眼睛，日渐消瘦的身体，真不忍心，于是我陪她一起去医院，等她远在日本的弟弟。

等来了弟弟，却送走了父亲，她和弟弟妹妹把父亲的骨灰送到辽宁兴城与母亲合葬，我照顾她弟妹及两个小孩。明哲弟妹及孩子都喜欢吃我做的菜，闲聊中弟妹说：“我觉得你挺适合去日本，如果有合适的帮你介绍一个。”

一句闲聊果真成了现实，靠明哲弟妹的帮忙，我结婚后来到日本。

没来日本之前，我和明哲经常一起逛商店、吃饭、聊天。现在，只能是通通电话。那天，明哲在电话里说有机会来日本，看望她弟弟和我，话虽这么说，可说来也不是很容易的。

我和明哲不管是见面，还是不见面，不管是通不通电话，那三十年的同窗友情已经渗到走过的岁月之中。虽然有快乐和欢聚，也有争吵和分离，空间距离远了，心离得却很近，那美好的记忆永远不会抹去。

我分外珍惜这同窗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