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是520。清晨，用我的手机，以你的名义——配上我们最爱的自拍合照当红包封面——给你妻子发了她喜欢的数字“52.08”。

封面上，你的笑容永远定格在澳洲那片桉树绿中，我依偎在你身旁幸福的笑着，阳光为我们镀上金边。你知道我是个“小财迷”，即使在“我爱你”的密码中永远少不了我最喜欢的数字“捌”即"発（はつ―缘起）"。然后戴上“心链”中的你，轻轻合上家门，在东京天空树笼罩在罕见的朝霞中，带着你启程前往大阪世博会——这是你生前策划的最后一项工作，我必须替你完成。

  

结婚这么多年，第一次独自买票、独自搭乘新干线。虽然买了指定席，却上了自由席，偷偷地也给你占了位。窗外掠过的风景依旧熟悉，仿佛还能感受到你在我身旁低头忙着……旁边走过了什么人，我下意识把包从空座挪开，仿佛你只是去打电话了。恍惚间，泪水模糊了视线，两天前供元产品店的老板说：“你先生的灵魂一定在天上看着你，守护着你，若见你悲伤，他会心疼的”。我们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可此刻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于是擦干眼泪，仰头看着天空的“你”，笑了。共同坚信的科学理性，竟敌不过一句安慰，原来悲痛会重塑人的认知边疆。

入住了原本为你预留的房间。窗外是辽阔的海，恍惚间听见你说：“风景真不错。”傍晚，代替你出席政府宴请，我摸着胸前的“你”，微笑着与宾客寒暄、举杯、交换名片，努力学着你的模样做一些你擅长的“桥梁”工作，甚至在会后参加了二次小型聚会，谈及中国企业家对日本金融看法时，我炯炯谈出我的见解……在旁人眼里，我大概是个从容干练、可以继承你遗志的坚强的女性吧？不知天上的你看到我今天表现，是欣慰，还是心疼？这是你教我的生存技能，还是爱情留下的肌肉记忆？

自从你离开后，我再也不需要闹钟。总在天亮前自然醒来，仿佛身体仍记得等你晨起时的温柔。今早在大阪王子酒店用餐，隔壁坐着一对白发夫妇在用餐，先生把烤的香气扑鼻的面包放到妻子面前，老夫人则端了一杯橙汁放到老先生面前。餐具轻碰声中，两人自然而温馨互动的画面刺疼了我的眼，原本这就是我们未来的样子！想到上个月的今天，你在病床上告诉要“退院”，惦记着两天后要飞回国内参加会议……我忍不住想：如果当时再冷静一些，再做些什么，是否就能留住你？  

我带着“心链”和队友一同走进了世博，人造太阳装置6000K的冷白光，如同你每次给我讲解高纬度思维时的补光。带着你和伙伴边走边拍照留念后进入会场，我坐在后面听着主持人介绍出席嘉宾时，知道你的名字将永远不会出现，却还是仿佛看你站起来微笑着向大家鞠躬的画面。

会议结束后，独自乘大巴去关西机场。航站楼人潮涌动，海关官员询问“一位吗”时，我的手停留在那本永远多拿的护照上。过安检时，金属探测器对心链毫无反应。原来最珍贵的信物，从来不需要物理认证。进关后，看到我们常去的那家餐厅外排满旅客，曾经你或在我身边，或提前到出口等我，如今站在同样的地方，却只剩形单影只。坐在如愿以偿的窗口座位，习惯性扭头准备和你说话，却发现身边不再是你。飞机起飞时，窗外突来大雨，当航灯划破雨幕时，我想起1989年你初到大阪寄居在六甲山公寓时，当年的雨声是不是都带着你留学闯荡的不安与期待？而如今的雨却温润如你调试多年的水墨，特地来送别你这位“老关西”？雨滴在舷窗上绘制着未完成的心电图，那根永远平坦的基线，是我们再也无法联手攻克的价值链顶点。当泪水折射光线时，依稀听见你说“老婆，别怕，我在”。

是的，孤独反而让存在更加清晰。此刻，你在我每一次呼吸里（1万多日的朝夕相伴），在每一处风景中（携手游历国内、国外各地美景），在事业与爱情的每一个交汇点上（共同奋战在商业之路上）……

 

是的，你不在。所以，无处不在！

 

此文写于先生离世的第二十九日

令和七年五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