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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味觉和嗅觉里的早春
日期: 24年02月3期

中文导报   东瀛岁月

日本华文女作家协会
【东瀛荷风】——“早春二月”文学专辑征文之四


作者:红梅

人啊,好像生来被编制了遗忘的程序在DNA里。无论是荣光,还是屈辱。很多时候,很多东西,因为会忘,所以才会走到今天。

比如,当我们朝九晚五挤在举世闻名的东京拥挤的山手线电车上,被挤到脚不着地腾空架起上班归巢的时候,当我们在回转寿司店里一口一个寿司大快朵颐的时候,当我们流连在山水间纵情烂漫的时候,当我们在锅碗瓢盆的交响曲中对不知道帮忙的孩子们满口抱怨的时候……我就经常忘记,早春二月,姥姥嘱咐我们一定要用拇指和小手指擎起来头尾好像龙抬头一样地吃才有好兆头的“春饼……

提起早春二月,不知为何大脑直接提醒下一句叫做“草长莺飞”,但实际上,内心最直接唤起的,还是味觉和嗅觉里的早春。时常被搁置一旁好像已经遗忘却又似乎马上可能回到嘴边的记忆,就是小时候在老家,姥姥给做的,舌尖上的回味。咱们山东黄县老家,正月里走亲戚各家都极力拿出大鱼大肉款待,吃够了,十五以后就会再回到青菜主打的家常,一到过完正月,就又可以在二月二龙抬头的传说背景下,为了好兆头,就又要去姥姥家吃春饼啦……每想到这里,总是不禁咽一口唾沫,闭上眼睛、将嘴紧闭成一字型、再睁开,回味到的,是家乡的温暖,和永远回不去的姥姥的身旁……

记得那年,还在名古屋的时候,接到区役所的邀请,在政府办的《广报名古屋》的报纸上介绍春季最值得推荐的中国“故乡的料理”。曾几何时,在日本,特别是名古屋,一提到中国料理,日本朋友似乎就马上,只想到,青椒肉丝、麻婆豆腐、回锅肉……我想,一定要介绍普通日本人所不知道的,而且还是我最熟识的。

但春饼是不好在报纸一个小小栏目有限的字数里介绍的。因为饼是辅佐,菜式才是主打。一定要满桌的菜,卷到饼里吃,而且要用拇指小指巧妙地像龙抬头一般擎起来吃,才算周全。所谓“菜式”,印象最深刻的姥姥炒的菜,倒也不过是“炒豆芽”和“鸡蛋炒黄瓜”这样最普通的家常菜……

据说春饼在中国周朝的史书上已有记载,也被称为“春盘”等,唐朝诗人杜甫也留下了“春日春盘细生菜”的诗句。面粉中加水揉搓成面团,擀成圆形薄饼,还记得姥姥的做法,是把两层薄饼间用油“粘合”,锅内薄淋一层油,入锅煎成正反面上一层金黄颜色即成。吃的时候看似一张饼,实则可顺着缝隙将本被油粘合到一起的饼像剥皮儿一样小心翼翼地剥成两张饼,或者只剥开大约三分之二,留下三分之一仍然连在一起,这样就是一张饼两个大,中间摆上爱吃的菜,可以放得量很大,可以卷得个儿很长,用食指和小指托起来的尺寸显得更长,更像抬起头的龙的姿态了……

也有人说中国的春饼,会不会与「クレープ」(可丽饼)如出一辙,也有人称之为“中国式可丽饼”,只不过调味是咸味的,非甜点一类,而成为主食。

据说在现代中国,主要以北部为中心,各地都有春饼专卖店。店里会根据人数点春饼的数量,同时点各种各样的炒菜。这些店在立春那天非常拥挤。

可惜新冠前后,到今日,已经多年未回去过了……

想起早春,还是最想姥姥的春饼。

食乃性也,想起舌尖上的美味记忆,真的会多巴胺分泌加速。思潮也真如泉水般涌动……

想起那年,博士课程修了后博士候补研究员期间,下定决心准备好回国工作。除了把书本资料打包了十好几个箱子一起带上船(专门从名古屋开车装好箱子去下关、从下关交了超重费坐船回青岛,再让家人来青岛港接……想起来年轻的时候真是有力气折腾),还在走前几乎把自己喜欢的店、喜欢喝的咖啡又全部过了一遍,等于把自己在名古屋的舌尖上的味道(的回忆)也一并打包,才算无遗憾地走。

结果回去以后发现爱吃的中华料理爱吃的家乡味道终于可以随时随意吃了,而在山东的寒冬里,那种温暖的世界里坐在咖啡店安静下来慢慢喝咖啡的日子,就真的好像一去不复返了。这就造成了心理上的不适应和舌尖上的,另一种意义上的水土不服。

回去那年的情人节,也成了“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把先生自己一个人留在名古屋工作,自己带着十好几个箱子准备回去一边教书一边继续著书立说之外,还带着一个不满三周岁,一个不满六岁的两个不大不小的儿子……直到那年的3月11日,教研室里老师们开开心心结伴去参加酒会了,而我不知为何毫无缘由完全没有心情,自己留在办公室坐在电脑前,打开新闻网页,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整个机场被大面积浸在海水里的画面,我还清楚记得,那是仙台机场……

之后,大家好像开始奔走相告要去多买些盐回来。

有老师开玩笑说我是不是兼备地震预知功能,知道那年开春之后日本要发生地震,所以提前趁着天寒抢先回国。

提起早春,想到家乡的味道,想起那年的3.11,却完全不会预测到,2024年开年,竟然突然有那么多的生命,无法迎接今年的早春……

今年,还在日本的新年正月里的时候,去植物小市闲逛,发现了一株极好的松竹梅盆景,竟还傻傻地问用不用浇水。店员笑回:当然啦!这是活物啊!于是请回家里,放在卧室窗台,不辞洒水滋润,本来含苞未放的盆栽中的梅树,真的竞相开放,在这尚寒的早春里,已经是白梅紅梅满盆满枝地绚烂盛开。一个不大的盆栽的天地里一棵不大的梅树,一棵树上竟然红梅白梅两色梅花相间,屋子里满都是淡雅清新的花香,一进房间,清香宜人。
 
“梅花香自苦寒来”……在东京,倒没有那么“苦寒”,却更稀罕这略寒中的“活物”传来的淡雅气息……也更是让我悟到了很多…

那年,“3.11”带来的震撼未过,我毅然决然地辞去国内大学专任日语教师的工作,回到日本,之后又移居东京……在东京,可以实现香菜自由、海鲜自由、可以实现想吃的家乡味道自由吃到,更可以实现读书自由、写文章自由、真正志同道合者交往自由……可能这就是我选择东京的最大理由吧。

话说回来,老家的“黄县话”,是没有卷舌音的。“春(chun)”与皮肤皲裂的“皴(cun)”字发音,完全一致。记忆中的小时候,在春寒依旧料峭的早春时日,小手背好像永远也都是皴着的状态。但是,17岁考上师范大学日语专业,19岁第一次交换留学赴日,21岁以后再次留日,在日本也已经过了20多年的我,所有舌尖上的味觉的记忆,感官上的料峭春寒中的清新花香中的嗅觉记忆,我所有的语言功底的童子功,都是在山东练就。



生我育我的大山东,尊师重道的大山东,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大山东,是我的根。

在东京想念故乡早春的时候,在沐浴着淡雅梅花香码字的时候,手是凉的,肩膀是痛的、但舌尖上,却仍在想着好像龙抬头似的一口咬下去的,却永远都再也吃不到了的,姥姥的春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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