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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先会:光影的喧哗与私语——垂秀夫摄影作品札记
日期: 23年10月4期

中文导报   东瀛岁月
作者:东亚大学艺术学部闫先会

这些年,我的阅读兴趣变成了偏好读闲书,与其明理莫如动情。无数次设想过自己在人生的某一个安静的午后,将一本书翻开,漫不经心地读,照例备好一壶美式咖啡。

欣赏垂秀夫先生的摄影作品集《天涯共此时》的时候,我自然不会放过那些附录在图片旁边的文字,像是写日记一样,垂先生用流畅的中文描述他与每一件作品不期而遇的缘分,这是一部摄影作品集,同时也是一部隽永的随笔集,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三五百字,信手拈来,兴观群怨、妙语如珠,如明清文人的小品,读起来,余味悠长。

又想起作家韩少功写岁月的一段话:时间越过越快,尤其是最近这十多年,因为速度太快而拉成一道花白,什么也看不清,过了就如没过一样。……生活就是苏醒,是一次从全宇宙漫漫长夜里苏醒过来的机会,每个人只有这样的一次机会。

看世界,似乎成了我们活着最有意义的的一件事。看什么?怎么看?尤其是那些稍纵即逝、或者一不留神就错过的瞬间,似乎也变成了一份严肃的生活态度。

历史不就是岁月吗?是白茫茫的岁月里留下几许人的痕迹,孔子的“逝者如斯”,苏子的“天地曾不能以一瞬”,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无非担忧在岁月里留不下什么,古希腊的哲人们在讨论生命本质的时候,其实是在讨论时间的概念,《荷马史诗》说:时间是神赐予的。
 
《天涯共此时》分成三个小辑:纯净的风景、幸福的捕捉和阳光的心境。作者是一位驻华资深外交官,尽管他技术很专业、心思很投入,已然获奖无数,但是摄影仍然归于他的业余兴趣,也许是因为特殊的工作关系,这本摄影画册里收集的作品,它们的完成地点,也大致限于东京和北京两座城市、以及城市周边的蔓延。

很抱歉,我对摄影这门艺术几乎一无所知,是正经八百的“门外汉”,我不会从快门、光圈、曝光、焦距、深景、柔光等专业方面品评这些作品的奥妙与神来之笔,我此番能整理出来的文字,也仅仅是描述我的直观感受,或者说在凝视这些画面的时候,它们何以让我“心动”,何以让我“想入非非”,甚至是感到“匪夷所思”。在艺术论所谓通感的诱惑下,我想暗暗尝试着用眼睛“观音”,那些光影的喧哗和私语,一定是在倾诉着什么,探讨着什么,它们带给我的,是一份扑面而来的欣喜和愉悦,并且,可以一再玩味。
 

在江户时代的江户,人们从随便一片高坡上是可以看到富士山的。一个浪人、一个脚夫、一个行商小贩,当他行色匆匆走累了,靠在一棵大树下歇息,一抬头就可以遥望到富士山;一个船夫、一个木匠、一个浣衣的下町女人,一个弹奏三味线的艺伎,干活累了,缓缓直起腰杆,也许会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依稀可辨的富士山吧。不胜枚举的浮世绘作品里,就有这样的浪漫风景,富士山和大江户似乎就没有分开过。失礼了,在我没去日本之前,我一直以为东京就坐落在巍巍富士山的山脚下呢。

去过很多次东京,在那个巨大的城市丛林里感觉自己小得还不如一只蚂蚁,从没想到过站到哪个高处去“富士见”,只有低头匆匆走路,熙熙攘攘的人众令我焦躁不安。

我以为摄影作品应该是写实的,可是这开卷第一张却那么不真实,富士山怎么可以被镜头“拉”得那么近,它仿佛就在大都会万家灯火的背后,比邻而居,默默地注视着、陪伴着、呵护着——一点儿也不突兀,一个万古长白、不离不弃的黑色剪影。
有点突兀的倒是木心说过的一句话:看日本,真是眼花缭乱,一目了然——或时而眼花缭乱,时而一目了然。令我至今感到费解。

在《纯净的风景》这一小辑里,有三幅作品是关于长城的,它们分别是司马台长城、蟠龙山长城和慕田峪长城。

长城,是最有代表性的中国文化元素,也是垂先生特别喜欢捕捉的题材之一,春夏秋冬的各个季节都没有错过他的摄影镜头。在我的审美印象里,长城不应该妆点在春花与夏树的浪漫抑或生机勃勃当中,长城配得上秋天的苍黄与寒冬的寥廓。漫山黄叶与残雪掩映下的长城才显得本真、凌厉、庄严,它蜿蜒起伏于苍凉的丛山峻岭之中,自有大美而沉默不语。

蟠龙山长城是一条金龙,在冷色调的靛蓝的群山之中,悠悠天地如同一块带褶皱的壮族蜡染。
 

司马台长城是一条白龙,它在暮色中显得那么白,特别是中间隆起的那一段,被两侧暗淡的岩石与树木衬托,看起来明晃晃的,闪着龙的鳞光。看久了,会感到白龙在隐隐扭动它伤痕累累的身姿,难怪垂先生那么激动,他一边按动快门一边“即兴自编自话:白龙也要趁天黑前回宫啦”。


 
慕田峪长城是潜龙,它将身体埋在浓浓的秋色里,只露出一段脊背,露出一个漂亮的弧形。龙头在天上,月如龙眼,窥视人间。
 
 
这张照片有那么一点穿越的幻觉,有那么一点怀旧感,让人想起老北京。
老北京有多老?不必老到“幽州”,也不必老到“大都”,老到“北平”就够了,至少让我们想到那里是张恨水、周瘦鹃的北京,是鲁迅、老舍的北京,这是林徽因、梁思成的北京,是未名湖和水木清华的北京,够了。

大雪中的前门市街,让我忆起东山魁夷笔下的某一幅京都风景的岩彩画,也是带着动感的雪景,密密麻麻的老街、木栅栏、寺庙、松柏、五重塔……房檐屋脊被厚厚的雪覆盖了,白茫茫的大雪硬是把暮色烘托出朦胧的暖意。

这张“北京下町的冬景色”,有别于东山魁夷那样的清冷的心象风景,因为纷纷扬扬的雪花里,还透着人世间的忙忙碌碌和心心念念,有起起伏伏行商坐贾的一岁货声,有在这里讨生活的庶民们“五更千里梦,残月一城鸡”。


 
翻看“幸福的捕捉”这一辑让人感到惬意,那些画面传达出来的氛围,像一个流浪的街头艺人,一边弹着破吉他,一边很投入地演唱自创的民谣,在那里无拘无束地抒情,一点儿也不在乎围观的人群。

紫阳花的“花语”是希望、团圆和美满。她们是日本初夏的一道“风物诗”。说到日本的花,你首先会想到春天的樱花吧?但是她们太凄婉了,太矫情了,经不得雨打风吹。独这紫阳,显得那么蓬蓬勃勃,一股挡不住的阳刚之气,在夏日明晃晃的阳光里开得奔放、洒脱。雨中的紫阳花更显得娇媚,而且高贵,——紫色是色彩中的贵族。
 

端详这张“雨季里的小路”,令我怦然心动,我的目光很快就从满墙盛开的花丛里转移到地面上,那一汪雨后的积水,倒映着紫阳花,像铺展着一幅紫阳花的油画一样。

在我看来,这幅作品的“眼”就在那一汪水的倒影里,——多么富有禅意。记得金子美铃有一首写《泥泞》的童谣:没人在乎脏兮兮的泥泞道上〳有一汪泥水〳映着蓝蓝的天空……
俳圣松尾芭蕉说过:写景,要闲、要寂、要淡。石垣上的花,花的倒影、行人的背影,都透着一种无心,但是这个瞬间,被定格在摄影师的快门里,摄影师是有意的。你见过最古典的京都池坊流花道的作品吗?神似,——金刚经有言:“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如此。


 
  “阳光的心境”是以孩子为主题的,有中国的孩子,也有日本的孩子。拍孩子就不需要什么情感上的矜持了,也不需要什么宏大叙事,孩子们的事儿,单纯、好玩。
  全世界的孩子都是可爱的,因为孟子有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因为纪伯伦说“孩子的心灵属于明天,属于梦想抵达的地方”。

孩子们的笑声、孩子们的笑脸多么甜美,瞧他们奔跑的样子、做游戏的样子、跳跃的样子多么富有活力,他们羞答答的表情、惊喜的表情都能打动人心,因为天真、无邪,因为从里到外的干净,因为“清水芙蓉”一般娇艳、含苞欲放。
孩子总会长大的,无论是都市里的孩子还是乡村里的孩子,都充满希望,都有无限的可能性,他们是天下父母的希冀,他们是人类的未来。
很多年后,长大了的孩子会想起这张照片吗?他们会的。——来自一名外交官的这份纪念,多么暖心哦。

其实,“形而下”的照相器材也可以成为摄影家探寻美的“画笔”,可以写实、可以写意,可以勾勒、晕染、烘托,形成独特的风格技法。
 

走过时间的曲折长廊,当我们回眸历史,重逢一枚枚保存着岁月瞬间的老照片的时候,就会深刻理解它们的珍贵和存在意义——怀着感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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