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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逸瑾:311地震时那些爱护过我的日本人啊
日期: 23年03月2期

图片来自网络。311地震海啸后在灾难现场为大家祈祷的和尚。

中文导报   东瀛岁月
作者:宋逸瑾

十二年,一个轮回。

离开日本后,在日本已经没了家,每次过去根据需要选择住宿。有时住宾馆,有时住短租公寓,但更多的是住保人家。那是我日本的家,有日本的父母在那里。1996年,这里是我考上大学,进入日本社会的起飞点;也是我2010年回国前夕短暂居住,与日本道别的地方,意义非凡。

2011年的我,刚刚回国几个月,利用公司年假,我飞到了日本。对于一个久居过日本的人,去日本纯粹是为了走走老路,怀怀旧,回味一下生活过的土地。第一次回第二故乡日本,选择住保人家,因为可以方便向他们汇报回国后数月的生活,工作情况。

那天是3月11日。我去朋友牛山大经营的好莱坞美容店烫发。“牛山”是家族姓氏,“大”是名字,非常有气场,他是我在日本的美国Costco超市上班时的顾客。因我在会员部工作,平常我为携带小孩的顾客提供特别周到的服务,大对我主动帮他们拍摄父女合影并将之作为会员照这个小小的举动非常满意,当即手签了一张他经营的美容店的打折券,这情景就像大老板当场开支票那样潇洒。拿到券后,我才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牛山家族的后人。他非常随和,年轻时曾长期居住在纽约,夫妻都是留学美国的日本人。

好莱坞美容集团是位于东京六本木的百年老店,大的祖母是将烫发首次引进日本的元祖美发师,家族体系庞大,子孙各自经营着好莱坞品牌的不同业态。大作为孙子,继承了美发店。

我下午到达了美容院,出示大亲手签字的打折券,店员叫来了在楼上办公的大。大热情地和我打了招呼,并关照店员好好为我服务,随后我就坐在理发椅上开始享受服务。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发生震动,巨大的震动。这种震动是在日本14年里从未体验过的,随之这幢六本木高级家族大厦—好莱坞大楼的楼内广播开始了,是地震!因为这幢楼的高级防震设计,我没有感到日后报道的“横向剧烈震动”,感觉还可以。

店员显然是受过防灾训练的,她们迅速奔跑去店里防灾物品专用角,取来头盔,为我们戴上。当时店里的顾客一共只有我和另一位年长女性。我被我的美发师戴上头盔,她伸长双臂从侧面抱住我,以此固定住我的胳膊和上半身,让我坐着不要动。随后打开电视观看地震速报。看来很严重。

过了一会,大从楼上办公室下来了,他对员工做了一些指示后,告诉我,今天为了安全,让员工们住宿在店里,你也可以不回家,等明天恢复交通后再走。而我在感谢大的安排后,还是轻视了灾难的级别,看看窗外马路上有人在行走,我想应该问题不大,于是婉拒了美容店的挽留,决定慢慢坐车回家。



走到六本木车站,人山人海,地铁时刻表都不准了,我先坐了一部地铁,往保人家的方向移动了两站。到了换车的车站,已经是下班高峰,只有极少数地铁在小范围内行驶。我决定找一家车站内的餐厅吃个简餐,这时的日本人真的很自觉,所有人默默地排在车站内仅有的几家小餐馆外,排队很长,吃饭很快,一吃完马上让位,根本没有趁此休息一下的私欲。我也迅速吃了点,继续等第二辆车,一边给保人夫妇打电话,告知会晚回家。

第二辆车直到晚上9,10点才开来,只运营几站路,我随便坐上去继续接近保人家的方向。谁知道到站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车辆运行了。这时有人开始往千叶方,向徒步了,我只是跟着素不相识的人群在黑暗中行走,想起了父亲带学生夜行拉练的故事……走啊走,走到了一个不知哪里的车站,这时队伍开始分流,我不知道那些日本人为何认识方向,那时又没有智能手机可以帮助。这时的位置是千叶县的妙典车站。

行走队伍解散,只能自己找一个地方歇歇脚了。我看到一个卡拉OK店,大半夜的,门开着,进去一看,呀,窄小的楼梯坐满了疲惫不堪的人们,原来是店铺主动对外开放,接纳受困群众。3月的夜晚气温低,我已经很感谢素不相识的暴走团长把我带近了离千叶县船桥越来越近的地方,然而我已经体能消耗太多,必须要休息了。在卡拉OK店,日本人基本选择不愿意进包房休息,以免给店家添更多麻烦。他们分散坐在窄小的楼梯上,我在店里上了一下洗手间,也坐了几小时。

大约5点光景,晨曦照进了卡拉OK店,避难的人们纷纷默默地离开店铺,往车站走。我也离开了,到了车站还早,我在车站一个人坐了很久,等来了第一班车。回到保人家已是次日8点多了。保人夫人告诉我,昨晚他们家也挽留了几个受困的朋友,现在他们都已经回家了。

经受了恐惧,担心,寒冷,饥饿,长时间行走,我真的疲惫不堪,就睡下了。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5点多,晚饭时,我被保人夫人叫醒,他们担心我是否生病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睡得如此深。

次日,超市,地铁全部瘫痪。我被保人夫妇派去超市买食品,看到的是空空如也的一排排架子,心寒。第一次看到保人夫妇拿出灾难食品,还好他们家院子里有口井,可以解决饮水问题,灾后的自来水还有辐射。

整个社会那些天都隐痛地沉默着。大家默默地处理着,对应着,忍耐着,尽量不耽误生活和工作,尽量不把情绪外露,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

而我却要回国,去机场没有交通,怎么办?保人夫人毫不犹豫地开车送我去一个可以坐高铁去机场的车站,从家开车大约40分钟,夫人镇定地告诉我:“可能我的车子中途油不够,但我相信送你过去还是够的,回来你就不要担心了,你只要能坐上飞机就好”。彼时的保人夫人已经年近70了。我很难过,也很愧疚,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了,只能接受。

到了那个车站,与保人夫人挥手道别时,我真的很难过,简直不敢和她对视。让还不确定恢复时间的灾民用所剩无几的汽油送我逃离灾区,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啊。

开往成田机场的高铁还是不正常,大家都改为焦急地在车站广场拼车等候出租。我也排在队伍中,这时的秩序比较乱,有人插队,有人用中文及其他语言找人拼车而打乱排队秩序,而日本人也有很多发了脾气。最后我和素不相识的几个人拼了一辆附近居民的黑车,价格靠谈判,我被分摊到8000日元终于到了机场。

在机场,我感觉自己前面的几十个小时就像一场梦。在机场,给公司领导打了电话,领导表示大家都在关心我的情况,能回来就好!

一场难忘的灾难经历,一次回国后重新认识日本人素质的机会,又一次的感恩保人夫妇20多年来对我的恩情。疫情三年,我没能去看看他们两老,但我今年一定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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