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tella

　　我这个人经常讲错话的。
　　也就是如广东人形容的，没有“急才”。其实么，慢才也没有，所以经常盼著天底下真会有“戆有戆福”这种奇迹发生。
　　像几天前，在公寓楼下的进口处，正好遇到我的隔壁邻居。我现在入住的房子落成还未满五年，那位太太与我同时搬进，竟已经一气生出了第三名孩子。在下面遇到她，看见小推车里突然又多出一颗核桃般的小脑袋。“又生出来了？”像是自动弹簧般地，这么一句冒昧的话，已经从我嘴里飞出。什么叫“又”？弄得人家一脸的尴尬，像是犯了错误般。明知已经说得不得体，却还加上一句，“这回是女孩儿了啊？”“呵呵、仍然是男孩儿。”不得了了，越描越黑。关你什么事，人家也许就喜欢男孩儿。尽管后来忙不迭地加上一连串的“可爱可爱可爱”，总之已经晚了点。
　　说给我的朋友听，人家险些把嘴笑大，说：“你自己可爱。”
　　当然不是真的啦，人家多会说话，为了安慰我的弥天大错。
　　其实，我心里倒是没有不怀好意，也没有嘲讽的意思。一半是佩服，佩服她可以在嫁到夫家之后，不受任何时代潮流的左右，做定传统版本的贤妻，一门心思只管传宗接代，四年里生了三名儿子，说不定还正在继续之中。像满街流行的茶发、棕发、黄发中的黑发般，同样地显出很有个性。另一半，是有点好奇，因为我在她还只有第一名儿子的时候，就看见她满面倦容，从来不笑，等第二名出世时，在一片尖锐哭声中把丈母娘借来帮著照顾，所以误以为她会停止了。照管幼婴是很辛苦的，这么绷著脸一个接一个地生，有点像是苦苦修行。
　　当然这回我的眼镜跌得粉碎了，没看出来人家心里原来是乐在其中的，只不过没有在脸上表出情来罢了。
　　上海人不是有句老话，“各人头上一爿天”。子非鱼，焉知非福？
　　日本人的个性比较含蓄内向，一般不大直言不讳，在许多场合，他们通常会适当地表示点附和或是最多不置可否，喜怒哀乐决不轻易形于色。另外他们受的教育和思维方式也有所不同，若非很了解很熟悉的人，是不容易看出人家心里到底如何想的。基本上，英国人也是如此的，所以想起来，他们出洋相的机会也就少很多。
　　不管怎么说，做人低调一点，不急于发表自己的高见，不急著争辩，可以令人感到比较有礼貌，也可以为自己留有充分的馀地，不是没有好处的。那不等于没有主见或者没有想法，反而是要有自信才做得到。
　　言多必失。
　　一定要记牢，多做做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