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知县)徐连民
父亲老了,这是今年见到父亲后的第一感觉。
父亲和前年来日本时判若两人,讲话时不再像以前那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是喘息中略带沙哑。以前和父亲走路得一阵小跑,如今的父亲得藉助拐杖了。如果不是签证延期,看父亲的身体状况今年也许不能来日本了。
大姐的两个女儿去机场把父亲接回来,然后老姨和三姐,大哥和大嫂带孩子相继驱车七、八个小时从群马县沼田市赶来看父亲,父亲一高兴,来精神了,和晚辈们打麻将,和亲属聊家常,完全不像病人。
吃饭前,父亲免不了要讲几句开场白:他希望在日儿女要搞好团结;遵守日本法律;注意交通安全;别忘了故去的母亲;别忘了自己是中国人;更别忘了教育下一代学习中国语……。
父亲讲话时有条有理,有主有次,虽还是不允许别人插话,但已不是长篇大论,而是简明扼要了。
父亲是1950年参加志愿军,四年后返乡被任命为大队书记,几次改选时因受大家拥护,一干就是二十几年。
父亲经常早出晚归,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必到,即使是婆媳、夫妻、姑嫂等等一些家庭矛盾和琐事都去找父亲,父亲就不厌其烦地解决。父亲还经常把会议室设在家里,有时边吃饭边谈工作,边解决问题。不开会时只要父亲在家,就有乡亲来串门,聊聊天,当然忘不了抽袋烟儿。我觉得父亲永远是那么忙,而且精力超人。
父亲在大队是个好领导,研究果树嫁接也是个内行,他研究嫁接的品种产量高,质量好,乡亲们纷纷来讨教。
父亲很少过问孩子的生活,却对子女的思想情况绝不忽视。所以,父亲再忙,也要挤出时间开家庭会议,让我们汇报自己的思想,我当时还小,弄不明白什么是思想,只觉得父亲像给大人开会的样子给我们五姐弟开会是件挺有趣的事。当然,每次开会的结果差不多,都 是父亲先讲开会的内容,然后提问,我们再回答,搞得气氛比较严肃。
我十四、五岁时考上了吉林一所重点校,每周回一次家或更长的时间才能见父亲一面,“参加”开会的时候少了,过了几年,因要随母亲来日本而放弃了考大学机会,而先结婚了,之后几乎没怎么和父亲生活在一起。
母亲1997年去世后,父亲不愿留在日本,回中国找了老伴。老伴和父亲的感情很好,老伴的子女们也很孝顺,有什么事情都跑前跑后的。
父亲每隔一、二年就来日本,一是办签证延期,再一个是看看儿女和亲属。
父亲每次来都是匆忙的,和儿女们见个面,去亲属家串个门,顶多住个十天半月就往回返,他说儿女都上班,他在这儿太麻烦。
这次父亲来日本都希望他多住些日子。他是4月28日到的,5月3日就心急如焚地要订机票回中国,没办法,5月5日家族十几个人一起去机场送行。父亲拄著拐杖缓慢地挪动脚步走进海关的入口,没有再回头,我望著父亲的背影心想:“父亲下一次还会来吗?”
几天后,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父亲在电话里哽咽著告诉我,我的叔叔,他唯一的弟弟在他回国的第二天(5月6日)晚上病情加重,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也许就是世间的手足之情的牵挂,才让父亲在日本的那几天魂不守舍,著急回去吧!
父亲参加完弟弟的葬礼,又病倒了,打了二十几天点滴。我很担心,怕父亲受不了这突然的打击,还好,在父亲老伴和子女的照顾下父亲总算挺过来了。
父亲这次来日本我发现他性格改变了许多,以前的父亲很少动感情,也许是他过去花时间当基层领导,养成了“一言堂”的习惯,只能听他讲,儿女提意见就得争吵,父亲永远是对的。但现在的父亲却不是这样,说话时还常动动感情。有一次父亲在电话里说:这么多年对子女生活上关心不够,想起来挺惭愧的,希望得到孩子们的谅解,但看到在日的五个子女都很自立,他心里很安慰。
父亲老了,表现出对儿女依依不舍的情感。
我想,以后应该抽出时间多回国看看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