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县）菁 惠

　　来日本十馀年，不管来往频度如何，总算还有几位朋友。有的朋友是自从国内以来的旧交，有的是因工作关系而至，有的则是起自彼此偶然的一句话却直到现在还在相互关照和来往。
　　记得和梁大姐相识是在我家附近。傍晚，我总看到一对母子在散步，梁大姐比现在年青得多，她儿子的个子很高，样子也很英俊，但还是个半大少年。最开始吸引了我目光的也正是她们这种少见的散步组合。不管是在日本还是在中国，我很少看得到十四五岁的少年与妈妈一起度过晚饭前后的散步时光的，他们更多地是在操场上和小夥伴快活地踢足球或者是在书桌前苦战书本。而这少年却用一种气定神和的表情对应著母亲。母亲的声音轻柔悦耳，是我很羡慕的那种最富有女性美的声音，拥有这种声音的母亲，孩子自然也会长成很体贴很温和很自信的人格。在脚前脚后地遇到过几次并确认她们讲的是汉语普通话后，我主动地打了招呼“你们真是令人羡慕的母子俩”。从那以后，每次见面相互间必打招呼，久而久之，就来往起来，直到现在，虽都搬离了原来的地方，但仍然会通电话并偶尔“串门子”。最近听说梁大姐的儿子已经完成了在东北大学的本科学业，考回了东京，进了东京大学做生物学的硕士生。每当接起梁大姐的电话来那好听的声音总伴随著笑声，我由衷地为她高兴：“我早就看出你儿子特有出息。”
　　认识小林桑也是出于偶然。做保险工作时，曾为一位日本国会众议员办过保险手续。这位众议员是在国会上做过质询的有为的在野党议员，很忙。具体手续是到他远在所泽的茂密丛林中的家中，通过他的夫人办理的。这位夫人年纪与我相近，当时已近四十，但看起来比较年轻，性格很爽快，照顾著一大一小两个儿子。而她的怀里居然还孕育著一个即将诞生的生命，是高龄生产了。我们的谈话因为两个孩子不时地被打断。我看著她，感到很吃惊，作为有过生育经历的女人，以我的常识知道这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时期，挺著个大肚子，动作要比正常时艰难几倍，最需要也最想得到别人的照顾。她却是一个人并要照顾两个学前的幼儿，耐心地解释著他们的提问“妈妈，什么叫政策”？她告诉我，她本人是一位她先生同一党派的参议员的现任秘书，每天送完两个儿子到幼稚园后，要坐电车到永田町去上班。天呐，途中要一个多小时，即使是避开了上班高峰时的拥挤，即使是正常的身体也会感到疲惫的。而她不等我对她的情景表示忧虑就问起了我的情况，并说：“人在外国做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是女性。你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我们会尽量帮助你。”我拿到了签约已是千谢万谢，怎么好意思再去提别的要求。因手续的事，后来我又去永田町的参议院馆内的事务所和她见过几面，所有事务所里的人都很和气，每次我去，都叫得出我的名字。
　　因此我认识了小林。我原来在市川的住所前有一小块空地，一到夏天就不由分说地长满杂草，除了我最讨厌的蚊子会增多以外对我的生活倒没有多大影响，因此我藉口平时上班忙从没有想到去管它。一个休日的上午，我正在补平日欠缺的懒觉，朦胧之中听得外面似乎有“刷刷刷”的声响，忍不住爬起来推开门，却见一位干练的阿姨戴著一顶草帽，脸晒得通红，在我的门前像模像样地挥舞著镰刀，门前的草已被割得差不多了。我不好意思地连忙稍稍梳理一下，找了一把小铲，参与到我门前的最后几棵杂草的清除劳动中。心中在想：一定是哪位邻居的阿姨看不下去了来帮我了。但又一想，不对，日本邻居原则上是不管他人瓦上霜的。这时小林开口对我说：“我就住在这不远的前面，别人托我过来看看你，我已来过几次了，总不见有动静，可能你上班忙不在家。这两次看到你这里的杂草长起来了，就擅做主张割起来了，没问题吧，还是割掉好吧？”我惭愧地结结巴巴：“没问题，我一直想割，还没抽出时间。”
　　这就是和小林的第一次见面，后来我才知道，小林已六十出头了，但她并不是无事可做。她原是NTT的职员，退休后依然在原单位做服务工作，平时也上班，但休日却喜欢做一些农活，甚至租了附近农家的一小块地用来种些葱呀菜的。认识以后，小林再来我家就不再空手而来，她的手中有从会社所在地银座的特产店里买来的点心，有她自己烧的菜肴，更多的是沾著泥的新鲜蔬菜。我从市川搬到了船桥后，小林几次来看过我，她给我带来了许多的碗碟。知道我喜欢花以后，每次来都要给我带来很大一捧鲜花，花太多太重，捧起来手臂都发酸，一个花瓶插不下要分两个花瓶才行。小林在学中文，有时她在和我聊天时会冷不丁地插进刚学过的中文，让我楞怔半天。但她的发音还是属于清楚的，多数的时候我都能猜懂她的意思。她也时常地纠正我的错误日语，多是用时下不常听到的很正规的传统日语，甚至延伸到那句话的来历。最近一次接到她的电话是上个月我回国旅行的前一天，我知道她一定是想念我了，我们约好我回来后马上联系。我也很想见她，那不知疲倦不服老的身影每次都给我一个激励。
　　我听一个朋友说过：朋友是天，朋友是地。我们生活在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