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县）鱼 儿

　　初来日本那几年，除了上学就是打工，生活上实在乏善可陈。那时总觉得这不是我真实的生活，我一定是在一场噩梦里，总有一天一切都会不同，我会过上有自由和有尊严的生活。可是这梦老也不醒，渐渐我开始对生活失去耐心和信心。在那段日子里我几乎每个月给老公理发，这是我生活里惟一不令我乏味的一件事。
　　说起理发来，不得不说说日本和中国的差距。在国内时到处都是理发的小店，花上三五块就可以理个像样的头发来。即使高档些，也不过十几块钱。可是日本不行，人工就是钱。一个头便宜两千日币，美容室里四五千日币还是低价位的。刚来的时候，对这个反差难以认同。于是我这个从未拿过剪子的人也开始练手了。
　　我曾在一个理发店里打过工，不是作为理发师，是扫地递毛巾洗东西等打杂的工作。这种工作简单枯燥，要眼里有活，行动敏捷才行。没事时就站在一边看理发师们怎么理发，发现他们理发很少用剃头推子，一把剪子就把一个乱草窝修得平平整整清清爽爽。日本理发师可不是国内那种在店里由师傅带著，拿客人的头发开练，直到出徒为止。日本要上理发或美容的专门学校，交足学费，拿各种人形的头练成手后（大概要练上一千个人形头以上）才能出来混饭吃。这样他们如果受到客人指责，还有可能丢掉工作。看得出他们都兢兢业业。后来有一个理发师临走时送了一把理发剪子给我。他用过几年，仍旧宝刀不老，锋利无比。要知道剪子是理发师的兵器，一把剪子起码要五万日币以上。得了这把剪刀，我对自己来了信心。
　　第一次拿起这把剪子给老公理发，太锋利了，一剪一个豁。理好后，老公去照镜子，然后叫起来，你理的是什么啊，我怎么出门？我也去看，是挺难看。整个头凹凸不平不说，还是阴阳头，一边长一边短。短的一边鬓角有很多纹路，和?a谷那些嬉皮挺像。看著自己的作品我拒绝修改，乐不可支。笑死我了，把一个平整无味的生活打破对我是件乐事。不管打破的是什么东西。就这样我爱上了我剪的老公的奇形怪状的头。每天看他西服领带和嬉皮的头进进出出。
　　第二次理完，老公一样又喊出来，怎么和上次一样啊，你这个没长进的女人！他还上纲上线，怎么娶了你这个老婆？看著他对著镜子左照右照愤愤不平的样子我哈哈大笑，觉得好玩极了。
　　这样日本最初的一年过去了。那年冬天下了大雪，罕见的。几乎所有电车停运晚点，打完工的我和下班后的老公等在寒风的站台上。到处是回不了家的人群。我又看到他的不平整的发型，忽然感觉挺对不起他。
　　后来弟弟来到日本，头发当然也是我来理。当他打工赚钱后，第一件事是出去理了个头发。再以后一看到我不怀好意地拿出剪子，就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几年后我的手艺日渐精进，开始理出像模像样的头发来。可是老公已不是当年那个由我宰割的人了，他在公司里有了一点地位，理发自然也要有点级别。这样，我很久摸不到那把剪子了，和我一样它也老了。它伴了我很多年，已经卷刃，夹人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