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城县)希 涵
来日之前,我对日本的印象就是富士山、寿司和榻榻米,其中,一直对榻榻米怀有好感,总觉得这是充满了温情的事物。正和外子商量,回国后要在新家的书房内也装上榻榻米。试想,某日和三五好友在此比膝而坐,闲话家常,是多么温馨的画面。
可是,夏天到了,当我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收起被褥,想直接和榻榻米来个亲密接触时,其中的臭虫却给我的榻榻米之梦泼上了好大一桶冷水。
一开始,是女儿的两只臂有几个红肿的疙瘩,还以为是过敏(因为她是过敏体质)。接着,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己的双臂上也是红肿一片,且已在睡梦中被抓破了,对着镜子,心下懊恼不已:完了,这个夏天,女儿和我无袖衣服都不能穿了,起初并没想到是榻榻米惹的祸,还以为是蚊子,后来想想不可能,来日本一个多月,没看到房间里有蚊子,且根据多年来与各种咬虫打交道的经验,这样的红肿只有是跳蚤之类的臭虫才能留下的纪念品。恍然大悟后,决定惹不起躲得起。
于是,我将床铺挪到另外一个房间,可先生要继续睡在原地,此人声称:一是臭虫不爱他,二是这些臭虫、蟑螂才是房子真正的主人,我们却是过客。听了这番呆话,我讪笑不已。第三天的早上,他怪叫着冲出来,惨叫连连地给我看手臂及大腿,只见上面满是臭虫爱他的吻痕,岂止百八十个,看得我一阵一阵鸡皮疙瘩排队,且幸灾乐祸不已。
过两天,在整理前任房客留下的东西时,发现了一瓶杀虫剂,细看之下,正是针对榻榻米的,摇一摇,还剩有三分之二,欣喜不已,遂开始杀虫行动。
我严格遵照说明,每块榻榻米分六处插入,各喷三秒,且在表面又各喷了足有三十秒,然后关上房门,闷到晚上,等先生下班回家,我很高兴地向他宣布:今晚可以不用担心臭虫们的骚扰了。结果,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觉得后背奇痒难忍,赶紧照镜子,天啊!从肩膀到屁屁,共有二十多个包,狼藉一片,我欲哭无泪。
研究之后,觉得可能是药力不够,于是带着女儿上超市,等到买完菜去搜寻杀虫剂时,发现没有,这下傻眼了,在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上哪里打听去?但又不甘心这么回去,思来想去,有了,上次到药店去,发现日本人把化妆品都摆在药店里卖,不会这东西也在药店里卖吧?依稀还记得去药店的路,于是骑上自行车,一路颠簸杀到药店,全身上下大汗淋漓。在店里找了一圈,没看到杀虫剂,不甘心,又转悠了一圈,还是没发现,正沮丧,女儿又吵着要回家,原来挺内向的我,这时也顾不得了,看到店内一个小伙计工作服上别着一支笔,心一横,直接走到他跟前,指着他的笔,比划着写字的样子,他把笔递给我,又找了一张纸,可我想了半天,没想起来繁体字“杀虫剂”该怎么写,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写了“杀虫剂”三个字,他蹙眉看了半天,突然欢呼起来(可能是日语的“杀虫剂”),一脸得意地领我到了一个柜台的底部,我一下拿了两瓶,终于买到了,可真不容易啊,而且代价颇大,回家之后才发现,一盒十个鸡蛋,破了五个。
骑车回到住处,刚停好车,看到楼下一零五的住户正把拆掉的榻榻米堆在门口,我心里咯口登 了一下,上楼后,又开始疯狂地杀虫,一张榻榻米我插了十处,表面是一行一行地细细喷过,然后是所有的边角,甚至是接缝,直到用完两瓶杀虫剂。接着,又把所有这些天跟榻榻米接触过的被单、衣服都拿去洗、晒,彻底清除臭虫。
直到现在为止,我们还在小房间里睡,那间和室仍然清爽得很,什么都没有,而且,如果不是每天早上进去开门通风,我根本就不进去,而且严禁女儿进去,对它,我仍心有余悸。
至此,我的榻榻米之梦终于破灭。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我的榻榻米之梦很美好,可惜,也爬满了臭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