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山大地震、伊朗大地震等无数地震中,世界心理学界总结出一个铁律:地震发生,受灾幸存者焦虑之后是抑郁,严重抑郁的结果是漠视生命,半年之后是灾区自杀行为高发时节。
10月8日,全国抗震救灾总结表彰大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就在同一天,全国纸媒翘楚□□南方都市报、华西都市报以勒克儿10月5日全国独家博文《地震暴雨双重“垂直打击”□□北川首例政府官员自杀身亡》为蓝本,正式发布消息:北川县委农办主任董玉飞10月3日自杀身亡。
董玉飞是在安昌镇县委农办租住的办公、住宿“一体化”的房间里面自杀的。自杀时间大致是3日14-15时。
今年6月以后,北川机关全部转移至安县安昌镇驻扎。整个县委、县府所有单位“化整为零”,各单位都分散租住套间民房,客厅就是大办公室,其它房间分男女,集体“通铺”。
董玉飞自杀前留有遗书。据一位当时在现场的官方人士口透露:遗书是写给他弟弟董卓楷的,而非他爱人李照。“遗书书本大小一张纸,内容仅仅五六句话。”
遗书大致内容是:
卓楷弟:抗震救灾到安置重建,我每天都感到工作、生活压力实在太大……我的确支撑不下去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下……我走后,父母和嫂子只有难为你一人多加照顾了……另外,我有一个要求:你和嫂子,绝不要过问我自杀的事情……
据了解,在第一时间进入现场的是他妻子、他的司机加上另外一个工作人员。董玉飞亲弟弟董卓楷闻讯噩耗,从白什乡赶到时,已经是深夜。
北川地震,抗震英雄辈出。推举哪些人作为英雄代表,名额有限,当时的县委书记宋明很犯难:北川干部个个英雄,只能以哪个家里遇难者最多少来平衡……
5.12大地震瞬间,北川农业局大楼一楼整体坠入地下。该局局长董玉飞所在的二楼整体变成“一楼”。
5月12日-14日最佳救援时间里,董玉飞同事都说,馀震不断中,“经常看见董局那1米8,像门板一样的身躯穿梭于北川老县城那片恐怖废墟中,虽然他浑身都是伤……”
《农民日报》曾报道说:“救灾期间,身心疲惫的董玉飞无数次差点倒下,但他总是告诫自己:‘我是农业局的领头人,一定不能倒下,一定要带著农业局的职工,打赢这场战争。’”
但地震中,董局仅仅失去了儿子董壮,尽管救援很英勇,还是被北川官方“平衡”下去了。
好在后来国家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农业部联合表彰“农业系统抗震救灾英雄”。全国10名,董玉飞是其中之一。许是对“英雄代表”被“平衡”下去的补偿,7月下旬,董玉飞从农业局调到县委农办当主任,兼任北川救灾办主任。虽是平调,但是他成为了北川整个“农口”的老大。
对刚刚40岁的他而言,仕途应该是一马平川。灾后重建开始,山东鼎力支援北川,重燃董玉飞对未来美好希望。
也从这时开始,同事和周围熟悉董玉飞的人突然发现一个异常:酒量惊人的羌族大汉董玉飞,竟然在应酬场合也滴酒不沾!众人纳闷,董玉飞绝口不解释。因为这是他和爱人的心中秘密:为了美好未来,再生一个儿子!
董玉飞遗书“工作压力太大”从中可以寻觅出蛛丝马迹:
接近董玉飞的很多同事都不同程度反映说,他戒酒,能躲的应酬一定要躲,躲不掉,也绝不喝。四川一个陋习,很多事情酒桌上说。酒大都喝53度以上的。如需要“勾兑”对方,百把块钱一瓶的酒绝对上不了桌。一台酒席下来,酒钱绝对是菜钱的几倍。酒喝“耿直了”,好说;不喝,事情的确很难办……
救灾,对北川而言,更多对象是“农口”。作为“农口”老大,原来酒量惊人,现在滴酒不沾,这或多或少会引起上级和上级的上级疑虑:对工作不满?有抵触情绪?上下级之间因此可能龃龉不断……
这或许是工作压力之一。
继5.12地震后,9.24又是特大雷暴雨引发全县大面积泥石流大灾,平均每两秒一次的雷电轰击,刚分到手的板房被摧毁,洪水泥石流冲毁一切农业设施。二炮部队花巨大血本打通在即的农业生命线擂(鼓镇)禹(里)公路被冲毁90%;大批村民又开始流离失所,村民失去依赖的土地,物质财富迅速被稀释……
3个多月重建果实,瞬间荡然无存。
网友kone9月25日在自己空间发表题为《暴雨夜》短文:
一场暴雨洗得乾净得很,家乡、故乡,啥子童话世界在我们眼里都虚无缥缈了,一个个灾难让我饱受饥寒。房子没了家没了吃穿用的几个月心血没有了。地震中的死者坟墓也没了。太残忍了!为什么我们这辈子过的生活,好几代人都不会遇见?地震中伤者的哀怜,小孩的哭啼,让大家从崩溃中再次坚强起来。慢慢度过艰难的3个月。正在这时,新建的房屋被卷走,新盖的安置板房被冲垮,生命再次流失,经济再次惨重受损……
网友“木”说:对于像我们这样亲身经历过5.12地震的幸存者来说,心理的承受能力已经基本到达极限,而再次经历9.24暴雨泥石流,我们的心里已经是伤痕累累……
一时间,灾难突至,猝不及防,成千上万村民们要吃要住,加上村民怨气冲天,作为北川县委农办主任、救灾办主任、北川农房永久性建设试点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的董玉飞,脑壳不大才怪!
这应该是工作又一沉重压力。
工作,上面不满意,下边怨气多,作为中间环节,承上启下,两头受气,董玉飞无法不焦虑。
对董玉飞自杀事件,北川组织部部长王理效不做任何评说。但他表示:“董玉飞去世前大约9-10天,开始休假治病,中药、西药都在吃。到底什么病,只能问医生了。”
坚持戒酒准备优生优育的董玉飞,的确9月中旬信心遭遇重挫。在绵阳404医院检查发现,刚40岁的他,居然患上前列腺炎。而医治此病,一个重要因素是必须减缓精神和工作压力。这一要素,对董玉飞而言,很难。
对生育有一定影响的前列腺炎,不是三五天能治愈的。董玉飞的焦虑绝对存在,但是,作为凛凛一躯的羌族汉子,在外人面前,对这一“难言之隐”,他一定装作若无其事。
10月2日,董玉飞自杀前一天,有北川同事在绵阳海棠花园碰见过董两口子,“彼此还打了招呼。没有发现董玉飞有什么异样。”
董玉飞夫妇节假日一般住在绵阳亲戚家里。平时工作生活都在安县安昌镇。董玉飞3日一早去安昌镇上班,临走时,还细心地把熬制好的两副中药和两包其他药装进包里带走。
一切迹象都显示,董玉飞没有自杀预谋。董玉飞是否严重抑郁?
针对董玉飞自杀事件,网上有评论说:不管是死于丧亲,尤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子之痛,这一亲情不能承受之重,抑或是死于“工作压力太大”的使命不能承受之重,透过这两个具体原因的个体因素,我们不难看到的是:董玉飞之死所告诉全社会公众的,不仅是一个个体生命于“生存还是毁灭”之间的终极抉择,就普遍意义而言,它更是诉说了一个关乎地震灾区人们生存实况的悲剧性隐喻:亲人不在,何以慰藉?家园不在,又何以重建?
精神卫生专家早已指出:信心接连遭遇重创,连续的焦虑将导致抑郁,这是全球震后普遍现象。
不管董玉飞是什么原因自杀身亡,这的确给多灾多难的北川和任重道远的灾后重建蒙上了一抹阴影。
“5.12”地震每4个死亡或失踪者中,就有一个北川人。全县党政机构、事业单位1931名在职在编干部,损失了466人,几乎所有的干部,都有直系或旁系的亲人遇难。从此,这1000多名幸存的北川干部成为了一个背负著双重身份的群体,既是抢险救援、灾后重建的“主力军”、“引路人”,其自身又都是家破人亡、身心俱伤的“灾民”,背负著双重身份。
董玉飞遗书里写下的“工作、生活压力实在太大”,在北川的干部中并非个案。10月8日,北川县委组织部长王理效透露说,北川县委组织部正在拟定相关规定,进一步关注基层干部心理健康。北川下一步将对干部进行培训,主要内容即作心理辅导。北川将请专业的心理专家,让基层干部脱岗学习一段时间。目前此计划已进入准备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