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省洪洞县虐待童工的黑砖窑包工头衡庭汉，6月16日在湖北省丹江口市被警察抓获；至此被解救的山西和河南黑砖窑奴隶工已经有568人。揭发山西黑砖窑内幕的记者傅振中说，山西官员对黑砖窑不但表现冷漠，更有执法犯法的现象。

　　衡庭汉和妻子杨小兰被逮捕的消息成为19日中国各大新闻网站的头条新闻。衡庭汉去年在山西洪洞县承包黑砖窑后，共诱骗和威逼32名农民工当苦力，由打手和狼狗看管，农民工每天工作达15至16个小时，其中还有苦力被打手打死并埋在砖窑附近。

　　湖北《十堰晚报》报道，衡庭汉被捕后对记者说：“这一年多里我确实对不起工人。没有什么能补偿他们的，现在我也说不了。”

　　对于他所管理的苦力发生死亡事件，衡庭汉说：“我觉得事情比较小，只是打骂工人，不给工人工资。死人与我无关，是赵延兵打死的。”赵延兵在6月5日已经被捕，他原来也是砖厂工人，曾被衡庭汉用气筒打破了头，后来“升级”成为打手。

　　据《中国青年报》报道，第一个揭发黑砖窑内幕、三次在山西采访的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记者傅振中，对于山西执法部门的冷漠甚至执法犯法感到气愤。

　　傅振中说：“我们的采访，最大的阻力是山西当地一些部门不配合，他们对这个事件缺少应有的爱心，表现得十分消极，有的还千方百计阻挠家长营救其他孩子。”

　　报道称，5月23日，傅振中和在新闻中认出自己儿子张道虎的张迈团夫妇奔赴山西运城解救张道虎。到了定乎营窑场，张迈团夫妇哭天抢地，将一旁正干体力活的张道虎搂入怀中，泣不成声。这时，一个河北籍半傻少年跑到傅振中身旁，哭著说：“我也想走，你们带我走吧！”傅振中徵询随同前来的当地警察的意见，结果对方回答：“不是你们的人不要管！”

　　傅振中在山西永济市郭平店解救河南封丘17岁少年吴树陈时，窑主动粗阻拦，到场的警察劝架后，竟然也说孩子不能带走，应该留在窑场。傅振中说：“当地执法者这种做法，实质就是执法犯法！”

　　《第一财经日报》还披露，在黑砖窑实际运行近两年的时间内，不仅当地村民集体失声，有关部门对它也一直保持“沉默”。“黑砖窑所在地政府有关部门其实早就知晓黑砖窑的存在。”

　　该报记者拿到了洪洞县地质矿产局广胜寺矿管所、洪洞县环境保护局、广胜寺派出所过去两年给黑砖窑发出的不同政府公文和个人写的收条。

　　特别令人关注的是，报道中提到广胜寺矿管所开出的2000元人民币罚款，但对方没有开任何收据；广胜寺派出所民警张安喜向王兵兵索要1万1000元人民币“办案经费”。所有这些收费都没官方发票，只有个人手写的一个收据。最后钱都落入个人腰包。

　　6月17日中午12时，该报记者准备离开曹生村时，得到信息称广胜寺派出所人员来到王兵兵家中，追查是谁泄露了收据的内容。

　　黑砖窑事件已经引起中国民情和舆论的义愤，众多媒体的评论除了强烈要求追究官员责任，对事件本质的反省也直指国家权力对社会良心的扭曲。

　　《新京报》6月19日的社论标题就是《欲治“黑砖窑”务必先治官》。社论说：“黑恶势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公权力对黑恶势力无动于衷，甚至与其狼狈为奸。”

　　黑砖窑事件主犯已全部归案

　　中华全国总工会书记处书记、纪检组组长张鸣起6月16日下午在北京的新闻发布会上说，山西洪洞县黑砖窑事件主犯已经全部归案，目前为止，本案共有受害人32人，除一人死亡外，现已经联系到23人，尚未联系到的8名受害人正在继续联系当中。死亡的农民工也已通知家属。他说，涉案的地下黑砖厂厂主王兵兵已经被逮捕，砖厂的资产也被依法冻结，河南的包工头衡庭汉也于6月16日在湖北十堰市落网。

　　中国公安部发言人武和平6月19日上午在记者会上公布，警方已在山西系列奴役工人案中拘留嫌犯30多人，并正组织追捕在逃嫌犯20多人；河南警方已经解救被拐骗、强迫的劳动人员200多人，包括20多名未成年人，拘留嫌犯100多人。

　　武和平介绍，公安部已派出由刑侦和督察人员组成的工作组，赶赴山西对奴役工人案件的侦破实施督导，同时协调组织相关地区的缉捕工作，虐工案的主犯衡庭汉很快被抓获。他说，目前虐工案件还在审理中，地方公安机关除了加强破案、缉捕工作以外，正在配合相关部门积极著手建立预防和及时查处非法用工的长效机制。

　　中国全国总工会书记处书记张鸣起6月16日也宣称，要在全国范围内对企业非法用工情况进行排查，坚决打击非法用工、使用童工、侵害农民工合法权益的违法行为。

　　但舆论仍担忧拐卖和虐待工人事件今后可能会继续上演。《新京报》6月19日引述一名“黑包工头”讲话说，山西很多“黑砖窑”上面都有保护伞，官方每次检查“黑砖窑”前，砖窑老板都能提前得到风声，把拐骗来的工人和童工隐藏起来。“这次要不是因为洪洞县打死了人，恐怕什么事情也没有。”

　　这个化名陈豫的包工头曾经因殴打工人被判处一年半徒刑。他认为，虽然这次官方打击虐工力度很大，但搞不好只是一阵风，“或许20天后，（黑砖窑）该开工的又要开工了。”

　　陈豫说，在山西，有好多黑包工头，他们一个场子一般有5至8个打手，有的还有狼狗。这些打手不干活，专门负责看管。“你去黑砖窑看，他们工人的宿舍都不一样，一般里面一个大间，丢一个马桶，所有工人待在一起；外面是小间，打手住。晚上工人都是脱光后到里面睡觉，衣服裤子丢在外面由打手看管。这样就跑不了了。”

　　他说，黑窑场老板有钱，也舍得花钱打点。有工人跑到派出所都被打手抓回去，如果上面有检查了，就有人打电话说：“要检查了，你们准备一下。”这些包工头就把童工、喜欢说直话的人藏起来或者转移走。检查的人一走，这些工人又被接回来，继续干。

　　山西四万警力排查砖窑厂

　　中国国务院工作组和山西省政府6月22日承认，山西省不仅大量存在无证砖窑厂、非法用工现象，还有少数黑砖窑存在不法分子拐骗农民工、限制人身自由、强迫劳动、雇佣童工、故意伤害甚至致人死命的严重违法犯罪行为，“黑砖窑”事件的性质十分严重，影响恶劣，教训非常深刻。

　　国务院工作组和山西省政府6月22日下午在山西省太原市晋祠宾馆举行联合新闻发布会，向社会通报“黑砖窑”事件相关情况。通报说，截至6月21日12点，山西各地共出动警力4万零253人次，排查小砖窑厂、小采矿厂、小冶炼厂8760户，解救被拐骗民工359人，刑事拘留嫌犯35人，行政拘留24人，治安处罚38人。

　　鉴于山西黑砖窑“奴工事件”的恶劣影响，中国政府决定在近期开展全国性劳动雇用大检查。中国总理温家宝6月20日主持国务院常务会议，听取了山西黑砖窑奴隶工事件调查处理初步情况的汇报；山西省长于幼军代表省政府就事件的责任作了检讨。

　　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6月20日晚报道，会议决定在近期开展全国性大检查，针对乡、村的小砖窑、小煤窑、小作坊等雇用童工、强迫劳动、恶意伤害等违法犯罪行为进行重点打击，并完善劳工雇用制度。这是黑砖窑曝光后中国官方就事件所召开的层级最高的会议。国家主席胡锦涛等多位政治局常委都针对事件做了批示，但是没有披露批示内容。会议要求山西省政府进一步做好查处和善后工作。公安部、劳动保障部、民政部等要惩处犯罪分子，查处涉案官员的腐败和失职渎职问题。

　　中国境内外舆论对黑砖窑奴工事件的持续关注给山西省各级政府带来巨大压力，继山西省长于幼军6月20日代表省政府向国务院作检讨后，事件的原发地洪洞县也抽调人大、纪检、监察等部门人员，组成专门调查组，对国土、环保、工商、公安等相关单位及人员进行大规模责任调查，调查结论将在三五天内作出。

　　山西省长于幼军6月22日再度高调代表山西省政府向受伤害农民工道歉。他说，对近期山西运城、临汾、晋城发生的一些黑砖窑的刑事犯罪和非法用工行为，“作为一省之长，我难辞其咎，深感内疚和痛心，在此，我代表省政府向受到伤害的农民工兄弟及家属，表示道歉！向全省人民检讨！”

　　于幼军指出，“黑砖窑”事件，暴露出山西省在农村地区劳动用工和流动人口管理方面存在著明显的漏洞和薄弱环节，政府有关部门对农村地区的小作坊、小煤矿、小工厂等劳动用工问题疏于管理，基本处于失察和失控的状态；公安机关对农村流动人口的管理存在漏洞，工商部门对存在的无证砖窑没有及时发现并依法取缔。

　　他说：“正是由于政府对农村地区社会管理的缺位和一些干部、公职人员的失职渎职以及个别人的腐败行为，使一些农村地区非法用工，尤其是拐骗民工，使用童工、智障人员等犯罪行为得以存在，使得一些非法窑主得以为所欲为、滥施淫威，导致农民工流血流泪、遭受欺凌。”

　　于幼军也检讨说，山西省各级党委政府在国内外媒体广泛报道和批评“黑砖窑”事件的时候，没有主动发布信息，及时给予回应，向媒体提供事件真相，政府采取的措施和进程等真实可靠的信息，“以至于一些不实的传闻没有得到及时的澄清，在国内外造成恶劣的影响。”

　　北京有关学者认为，与官场上常见的避重就轻、空洞无物的“检讨”相比，于幼军的检讨比较真诚，指出的问题也比较符合实际，表明山西省当局深切感受到“黑砖窑”事件对山西省形象的严重破坏，试图挽回事件造成的不良影响。

　　该检讨的是省长还是制度？

　　在中央的高规格重视下，存在好几年的黑砖窑事件之处理，顿时杀入高速车道。山西政府几天前在风暴节骨眼中做出“不留一个死角”，“不留一个受困民工”的军令状。20日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也宣布近期在“全国范围内以乡、村的小砖窑、小煤窑、小作坊等为重点，开展一次劳动用工大检查”，重点打击雇佣童工、强迫劳动、恶意伤害等违法犯罪行为。

　　一场大规模的清查与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行动，似乎蓄势待发。问题是，这些揭发、清查与中央关注，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根据中国国内媒体回顾，早在九年前湖南省人大代表陈建教已与黑砖窑主展开过较量，解救过数百名被困民工。当时陈建教发现的黑砖窑并不局限在山西，还存在于与北京相邻的河北省。一些受害者获救后哭诉，他们是从外地到北京务工时，从北京火车站被拐骗走的。2006年，陈建教曾直接上书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建议在全国范围内清查整顿黑砖厂违法用工问题。

　　过去几年里，有关黑砖窑内幕的帖子也持续在网上流传，直到最近两个月这个“奴工”问题终于被捅出来。河南家长集体发出求救呼声是事件曝光的直接推动力，但监管当局在事件中对媒体报道“开绿灯”，甚至中央媒体纷纷跳出来直斥基层政府，或许才是黑幕能摊在阳光下的关键。

　　在重大压力下，省长出面检讨了。可人们仍要问的是：为什么总是要出现“危机”，积累多时的问题才接近可能解决的一天？像非法小砖窑、强迫劳动的非法用工现象，都是基本的法治问题，平日就应该处理的顽疾，却要待最高层直接干预，藉一场危机的爆发，才能激起中央到地方政府治乱的决心。这都显示，中国社会管理距离制度化，法治化仍有很大距离。

　　同理，在近期一系列央地博弈中，中央在纪律和土地方面加强了所谓的“垂直管理”与“直接任命”。这么做或许能改变中央“令不出中南海”的窘迫。然而，许多问题都需要最高层下旨，用动员方式而非制度运行机制处理问题，这就是一种革命党，而非一个执政党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