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疫苗
事情从6月16号说起,当时泗县大庄镇卫生防疫保健所在未经县卫生、教育主管部门同意的情况下擅自与学校联系,用乡村医生组成了8个接种组,为大庄镇17个村19所学校的2500多名学生接种了甲肝疫苗。
李威是泗县大庄镇水刘村小学学前班的学生,今年只有4岁半。6月17日,李威的父母接到了水刘村小学的这张甲肝疫苗注射通知单,而这个时候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任何的危险。和所有的学生家长一样,李守刚带着李威到学校接受了大庄镇防疫站的甲肝疫苗接种,而随后李威的反应却让他们感到有些奇怪。李威的母亲庄满寿说:“打针后她就不舒服,什么也不吃,懒得动。”
而此时的李守刚夫妇依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他们一边催促着李威继续上学,一边忙着家中的农活,直到6月20号李威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异常症状,脸发白,嘴发青,“心里烧得很。”
就在李守刚夫妇为李威的病情感到困惑和焦急的时候,大庄镇医院的一个紧急通知让他们更加不安。李威的母亲说:“ 镇上通知,说发现孩子有不良反应赶紧去检查,到了医院医生说不让她回来了,就住院了。”
小儿科的病房里已经住满了像小李威一样因为接种疫苗而发生异常反应的孩子们,他们最小的只有4岁,最大的有15岁,在小儿科的高危病房里,12岁的刘思雅正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她也是最早发生异常反应而被送进医院的孩子之一。
刘思雅的母亲说:“是17号上午10点多,打完针后两分钟就开始出现这种症状了:头晕,心闷,喘不出来气,脚和腿全部都麻,抽筋。”就在刘思雅感到身体不适之后,她的同学却依然在继续接受甲肝疫苗注射。刘思雅的母亲说:“他们说没事,是因为她紧张,后面的继续打。”
随着注射的进行,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出现头晕、胸闷、心跳加速、手脚僵硬等异常反应,水刘村小学的老师们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们迅速将第一批症状明显的学生送进了泗县人民医院,而这时不少孩子的病情已经相当严重。
在泗县人民医院的三栋住院楼里,每个病房都住满了因为接种疫苗而发生异常反应的孩子们,而他们大多数都来自大庄镇的水刘村小学。
泗县一所小学发给家长的《甲肝疫苗接种通知单》上面写着:“ 甲型肝炎是一种急性传染病,接种甲肝疫苗是控制甲肝极有效的措施。然而,我县广大农村儿童95%没有接种甲肝疫苗,因此泗县疾控中心奉劝各位家长,尽早为孩子接种甲肝疫苗。”很多家长就是看了这份通知单,给孩子交了接种疫苗的钱。
据了解,截至29日已有300个学生因为接种疫苗出现异常反应,住进了泗县医院,其中20个孩子的症状比较严重。泗县人民医院的大夫说,这些孩子肝脏受损伤的程度,甚至比喝农药还要厉害。目前他们还没有太好的治疗办法。就在大多数孩子病情出现反复的时候,小李威的不良反应加剧了。
在泗县人民医院的急救室里,医务人员对小李威进行了最后的抢救,而所有的努力在6月23日下午两点钟宣告终止。在泗县市卫生局出具的赔偿协议书上,小李威的死因被这样写到:因接种甲肝疫苗观察期间,感染重症菌痢致呼吸衰竭,经抢救无效死亡。
一支原本应该让孩子更加健康的疫苗却无情地夺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小李威的父母无法面对眼前的一切,这样的伤痛将伴随他们的一生。而在泗县的医院里,还有更多的孩子挣扎在死亡在线。
病因扑朔迷离
经过几天的治疗,6月28日,虽然刘思雅还不能下床,但精神状态看上去好多了。泗县人民医院里的一些和刘思雅有着类似严重不良反应的孩子,也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
但是实际上,治疗工作进行得并不十分顺利。因为按照常规情况,接种甲肝疫苗不可能出现如此严重的不良反应,相关的医学文献上也从没记载过甲肝疫苗注射会发生类似的不良反应。因此当大量胸闷、抽搐的孩子被送到几家医院的时候,当地的医生、甚至周边地区赶来会诊的专家们,也并不知道怎样救治才是有效的。
不知道病因,无法确诊,只能采取对症治疗。有些孩子的不良反应得到了控制,但也有一些孩子的不良反应不断发作。但是,孩子们不良反应的原因并没有查清。
大庄镇医院医生宋红林说:“当时气温比较高,在教室里面接种,是不是由于高温引起中暑了,而且是临近中午了,11点,空腹,有的小孩晕针,当天的下午我们就请了防疫站、县医院还有中医院的专家会诊,他们初步给我们讲是群体性臆症,但第二天我们就排除了,因为孩子们反复出现(不良反应)。”
日子一天天过去,但有效的治疗方法却迟迟没有找到。专家们为了保护住院孩子的健康,不断地调整着治疗方案。看着病床上恢复缓慢的孩子,家长们一个个忧心忡忡,担心留下什么后遗症。虽然不良反应的确切原因还没有查到,但所有出现不良反应的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接种了甲肝疫苗。
所有的征兆都指向了这次不良反应事件的起因,接种所使用的甲肝疫苗。那么,这次大庄镇防保所使用的甲肝疫苗到底有没有问题呢?
疫苗利益链调查
从这批甲肝疫苗的包装上看到,这批甲肝疫苗是由浙江省医学科学院病毒研究所研制,浙江普康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生产的。据了解,普康公司生产的甲肝减毒活性疫苗在1988年通过了国家卫生部的鉴定,1992年正式投入生产,年产量超过1500万支,目前已经使用了1亿多支,国内使用的甲肝疫苗有一半以上是这里生产的。
同一批次的疫苗在全国各地销售了60多万支,目前还没有出现严重后果的反馈,那么为什么单单是泗县的这批疫苗在注射后出现了问题?到底是疫苗本身的问题,还是其它什么环节的问题呢?
据了解,造成泗县上百名小学生接种甲肝疫苗后发生异常反应的疫苗全部来自泗县大庄镇防保所。泗县大庄镇医院院长兼防保所第一所长周士明作为主要责任人,已经被当地司法机关以玩忽职守罪刑事拘留,对此,周士明表现得很无辜。他说:“ 防疫站没有告诉我买疫苗的事。”
2005年6月1日开始实施的《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规定:集体接种疫苗的采购必须经过县级以上卫生主管部门同意,而大庄镇此次采购疫苗并没有经过有关部门的批准。周士明称,他虽然是大庄镇防保所的第一所长,但对买疫苗的事情他一无所知。不过,另外一个主要责任人却透露了采购疫苗的内幕。
泗县大庄镇防保所所长侯华锋说,这次出问题的甲肝疫苗都是浙江普康生物制药有限公司生产的。今年6月大庄镇防保所总共购进了4000支甲肝疫苗,生产单位都是浙江普康,但是进货渠道却不一样,其中1000支是泗县防疫站提供,另外3000支却是大庄镇防保所自己到滁县采购的。
大庄镇距离泗县县城也就25公里路程,距离安徽滁州却有200公里路程。大庄镇防保所为什么舍近求远,跑到200公里外的滁州购买疫苗呢?侯华锋说,如果从25公里外的泗县防疫站进货,每支疫苗11元,而从200公里外的滁州进货要便宜很多,防保所可以赚取更多的差价。具体的疫苗采购事宜由周士凯一手操办。
周士凯说,这3000支疫苗是他在6月15日从滁州市个体户张鹏处购买的。购买价是每支疫苗4.5元,但他回防保所交货价是每支6元。每支暗中提成1.5元。然而根据调查,张鹏并不具备疫苗经销资格。据普康公司的销售经理说,张鹏严重违反了操作规程,把以前没有用完的疫苗和这批新疫苗拼凑在一起发到了泗县。在泗县疫苗事件发生后,张鹏逃之夭夭。但周士凯却可以从这次疫苗的采购中获得回扣4500元。
不过,要拿到这4500元回扣并不容易。因为疫苗对运输的要求很严格。按照规定,疫苗的保存温度在零下20摄氏度,常温取用在2~8摄氏度,运输时应该用专用冷藏车专运,否则就可能失效变质。但周士凯为了节约成本,用一辆普通面包车运输疫苗走了200公里!据周士凯说采取的保温措施是“箱子里放冰块,放在空调车里边。”而当天的气温高达30多度,从滁州到大庄镇用了3个多小时的时间。
镇防保所按每支25元向学生收取费用,而一支甲肝疫苗的市场价不过6元左右;在与学校方面谈妥接种甲肝疫苗事宜后,镇防保所给学校方面每支疫苗提成1元钱的奖励,参与注射疫苗的乡村医生获得的奖励更高。但据调查,参与注射疫苗的乡村医生并没有预防接种专业培训证书,
此次大庄镇一共约有2500名中小学生接种疫苗,每个学生接种一支,扣除给学校方面每支疫苗1元的提成奖励,镇防保所从每个学生那里可以“吃”18元差价,一共是4.5万元。对农村基层的一个镇防保所而言,4.5万元的收入应该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回顾泗县疫苗事件的前前后后,在利益的驱动下,接种疫苗的一个又一个环节失守了,问题疫苗最终注射进了2000多个孩子的身上。整个过程中,如果有一个环节能够把住关口,孩子们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6月29日,卫生部部长高强在安徽省宿州市接受媒体集体采访,通报了有关情况。他说,泗县疫苗事件是一起因为集体接种导致的群体性心因反应,但是否与疫苗有关系暂不能作出最终判断。日前,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在全国范围内暂停销售和使用浙江普康生物技术股份有限公司部分批次的甲型肝炎减毒活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