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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历史问题不是第一位的 / ──赵全胜教授访谈录 / 刘迪
日期: 03年06月4期
  赵全胜,1949年生,美国美利坚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毕业於北京大学国际关系系,後赴美留学,获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博士学位。主要著作有《日本外交政策的制定》(1993)、《解读中国的外交政策》(1996)。
   刘迪,早稻田大学专任讲师、法学博士

  问:长期以来,海外中国问题专家指出,在是否加入G8问题上,中国政府态度矜持,迟迟不做决断。最近,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应邀出席在法国埃维昂举行的南北 导人非正式会谈,与G8 导人聚集一堂。就在胡赴法前日,人民日报社《环球时报》(5月30日)刊登署名文章,提出中国加入G8时机已经成熟。您认为中国加入G8的前景如何?
  答:我认为,这次中国 导人参加G8会晤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尝试。从趋势来看,中国迟早要加入G8,这次中国非正式参加G8会议,是一个试探过程。
  但是,在中国正式进入这个大国俱乐部之前,还有不少技术性问题 要解决。首先,G8只是由法国出面邀请中国与会,并未邀请中国成为正式成员国。其实我觉得这个问题有两个方面,一是中国的确有矜持的一面,同时G8也有自己的考虑。在他们的定义中,中国应属於共产主义国家。而中国也觉得,你并未正式邀请我,为什堋我们勉强出场呢?而西方看到,中国对加入G8有顾虑,并不积极。因此,我认为,尽管迟早中国将会加入G8,但是还 要一个微妙的互动过程。
  我认为,中国现在不是刻意不参加,而是其中的确要有互动。G8本身要做准备,而中国在他们还未完全做好准备时,也没有必要急於勉强参加。
  问:这次胡锦涛与G8 导人会晤,是受法国邀请,作为南北 导人会谈中南方的代表出席。长期以来,中国一直具有一个很特殊的身份——既是发展中国家,又是一个世界大国。有人指出,G8原有的发达国家俱乐部的特质,是妨碍中国加入的因素。
  答:G8也是从7加1发展而来的,现在俄罗斯的实力还在恢复之中,尚不具备发达国家的条件,但它作为大国参加了这个组织。中国加入主要国家俱乐部,是否也可以先从8加1开始,走俄罗斯的路呢?G8原是一个西方俱乐部(包括日本),俄罗斯加入後,它从富国俱乐部变成大国俱乐部。如果它是一个大国俱乐部的话,下一个候选国当然是中国。因为,最近这些年,中国经济的增长、政治影响的增加都表明中国已经具备加入这个组织的资格。
  虽然中国还未成为发达国家,但这并不妨碍中国参加G8,因为,G8是一个论坛,利用这个论坛传达中国的声音是很有意义的。此外,世界现在存在很多大国协商机制,仅在东亚地区就有东盟与东亚国家的10加3会议,中国不是东盟成员,但却定期参加东盟支持的首脑会议,此外还有亚欧会议、APEC等机制。
  我认为,中国参加G8,不仅对G8本身有好处,对中国也不无益处。在参加南北会谈前,胡锦涛在俄罗斯提出国际关系多极化理念。南北会晤时,胡锦涛重申了这个理念。
  中国不会因参加G8而改变身份,中国仍然可以说自己是发展中国家,但可以定义为是一个“快速发展的发展中国家”,这是因为,发展中国家的发展也有快慢之分。现在虽然中国的人均收入还很少,但在世界GDP的比重中,中国的分量越来越重。
  问:有人说,美国十分支持中国加入G8,加入G8,正中美国下怀。这种观点认为美国希望中国加入,以削弱联合国地位。俄罗斯加入G8之後,在解决重大国际问题上并未有所建树,因为G8仍然具有富国俱乐部色彩,成员说话得凭腰里钱有多少。根据这种观点,有人说中国参加G8,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俄罗斯,会导致削弱自己的发言权,进而导致联合国作用的进一步衰退。
  答:中国是一个快速发展中的国家,也是一个大国。现在APEC(亚太经合组织)、东盟、亚欧会议等都是联合国之外的组织,但他们与联合国没有发生冲突,联合国照样可以发挥作用。而且,中国是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中惟一没有参加G8的国家。在许多时候,中国的谈话对手是美国。如果美欧日俄在一起讨论经济安全政治问题,但这种会议缺少中国,那堋这种讨论本身的代表性就会被削弱。反过来看,中国不参加也是中国的损失。因为参加G8可以增加一个外交渠道、多一个说话的机会,是好事情。
  问:在伊战之前,中国国内“ 左翼”舆论认为,在对伊战争问题上,中国应该高举反战大旗,与世界反战力量结成最为广泛的统一战线,对抗美国的霸权政策,但也有观点认为,这种方式明显忽视了中国的国家实力,同时会干涉中国的经济发展战略。
  答: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中国也一定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中国政府如果不明确表明立场,反过来也要影响中国国家的形象与威信。当然,寻找这个平衡点很难。刚开始,中国做得不够旗帜鲜明,後来,在美伊开战之前,中国提出自己的主张。这也是一个“ 拿捏”的过程。如果一味顺应美国,中国将会失分,特别是影响国家形象。
  问:回顾对伊战争过程,人们看到,围绕对伊政策,法德俄与美英日意见对立,而中国尽管主张和平解决,但却并未与法德俄统一口径、协调步调,这种方式,今後可能成为中国处理与美国有关矛盾时的一种模式,但其操作又具有高度的复杂性与难度。
  答:其实这涉及一个平衡性问题,即坚持理念原则与实际实施可行性的平衡。中国既要坚持自己的理念,又要与惟一的超级大国搞好关系,而这两者往往并不完全一致。那堋,这两者的平衡点在哪里?我觉得关键在於是否涉及和如何涉及中国的国家利益。如果某个行动从根本上危害了中国的国家利益,那堋中国就要不惜与美国进行某种程度的抗争,哪怕关系稍微紧张一些;如果争论点跟中国国家利益稍远一点,中国则可做得相对超脱。
  问:当今世界是美国独霸的体系,多极化仍然只是理想,今後,如何处理中美关系,对中国的发展至关重要。20多年来,中国一直在探索对美外交的方法,最近的美伊战争,中国展示了不同的外交手法,这些手法值得总结。
  答:我认为,中国在处理与美国的关系上有3种情况。
  第一种是直接涉及到中国的根本利益,例如台湾问题,如果美国与台湾的安全合作升级,加强对台军售,促进台独,中国在这个问题上回旋的馀地就很小。另外,如轰炸中国大使馆,那中国的反应自然也是非常强烈的。中国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明确反应,美国是可以预期到的。
  第二种是与中国国家利益有较为紧密关系的地区,如朝鲜半岛。美国一直在推动中国参加搞多边对话,而开始阶段中国表现得并不积极。中国政府反覆强调美朝应该直接对话,但是,朝鲜半岛并非与中国国家利益没有关系,中国不希望看到朝鲜半岛出现脱缰局面,核武、 导层政治动荡、大规模混乱以至难民潮等都会对中国造成骚扰。因此,朝鲜半岛的问题中国不能袖手旁观。从4月下旬开始,中国对解决朝鲜半岛问题表现出了积极姿态,做东邀请美朝双方代表谈判。因为这确实与中国国家利益关系密切。中国虽在一定期间内有些被动,但最终表现了积极的态度。
  伊拉克是第三种情况,中国在这里没有直接利益。中国虽是一个上升的、具有全球影响的国家,但它的主要利益还局限於地区性。当然,我们不能否认随著中国的快速发展,其利益也开始遍布全球。但跟美国这种超级大国的全球性利益相比还差得很远。虽然从石油进口来讲,中东也有中国的利益,但这种利益不是中国一家,中东向全世界提供石油,包括欧洲、日本,所以中国没有必要跟美国单打独斗。伊拉克与朝鲜半岛比,跟中国的关系远些,在这个问题上,中国的回旋馀地更大。中国避免跟美国搞 ,中国从没表示过要在安理会中动用否决权来否定美国动武提案。而法国、俄国都表示要否决。据我 解,中国在这个问题上事前做了弃权准备,这与否决是两码事。
  但是,如果安理会讨论对朝鲜制裁,中国就很有可能动用否决权。如果朝鲜与中国配合,中国还可能与美国做进一步的交涉。上述事例说明,与中国国家利益关系的程度不同,中国的反应也就不同。
  问:最近一个时期以来,中国研究界及政府都认为一定要与美国搞好关系。但对於中日关系,很多观点认为是中美关系的附属,假如中美关系搞好了,中日关系自然就会好。但是,现在的情况并非如此。
  答:我认为,中日关系应该改善。这是因为,我们应该与主要大国都搞好关系,而不能仅同某一个国家改善关系,例如,中国不能光跟俄罗斯改善关系。
  第二,日本是中国的邻国,也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长期以来的贸易对象国也是日本,与日本的经济合作有很大潜力。
  第三,改善中日关系,与解决台湾问题有关。台湾问题,除岛内因素、两岸因素外,最大的外界因素第一是美国,第二就是日本。跟日本改善关系,是对台独因素的制约。不论从国际战略、自我发展战略以及台湾问题上来看,改善中日关系都很重要的。
  问:去年以来,中国舆论界出现中日关系缓和论,例如马立诚、时殷弘等。但是,另一方面,他们的主张也受到国内一些民间舆论的批评。其实,中国政府在发展中日关系时,必须考虑的一个重要因素是日益增强了的民意动向。从目前中国的现状来看,中日关系缓和论尚未获得普遍支持,这种状态对中日关系研究者提出一个课题,即如何看待、如何解决历史认识问题的 局。
  答:我认为,历史问题的解决应是一个过程,是由很多点组成的,而不是某一个单独的点。我们不能等待某一个点的到来解决问题。当然如果能快刀斩乱麻固然好,但这是不容易做到的。而且,历史问题中包括的因素也很复杂。历史问题不光牵涉日本自身,也有国际因素,如美军占 、冷战、中日关系的长期隔绝、国共两党内战、台湾海峡分离等,这些因素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历史问题的解决。今天,我们应如何处理历史问题?我认为,历史问题是诸多问题中的一项,而不能说历史问题是诸多因素的第一位,优先顺位应有一个明确的想法,如我们与日本的经济合作、与日本的安全保 合作、要求日本支持一个中国的原则,这些问题的重要性都不亚於历史问题的解决。当然各个问题都有它的内在联系。如果因为两国之间存在历史问题,那堋其他问题都放弃而不去推动,那样的处理就会失当。
  为什堋说解决历史问题是一个长期过程呢?我去年到位於斯德哥尔摩的欧洲日本研究所做了3个月的研究,走过六七个国家。我曾问欧洲人他们之间是如何克服敌意的。他们告诉我,除德国政府道歉与反省之外,很重要的一点是从下一代著手、从小做起。欧洲各国之间从小学生开始交流、搞homestay,促进了相互理解。但在东亚,现在这种类型的交流还很少。其中有冷战因素,彼此没有外交关系,此外也有经济因素,因为中国老百姓住房情况不好,不能让日本学生住到中国老百姓家。但这种情况在北京、上海、广东等大城市和沿海地区有了很大的改善,所以真正的草根型民间交流也应该提上议事日程。在改善日中关系方面,日方也是做了很多工作,这些都是可以肯定的。例如外务省每年邀请中日学者举行两次对谈,其实,这种形式中方也可以搞。
  问:毛周时代,改善中美关系、恢复中日邦交都是在权威主义之下进行的。现在,中日之间还存在历史问题,不少民间的战後索赔诉讼正在进行。可以说,冷战结束之後,中国的国家统合很大程度上依靠民族主义,如果中国政府在改善中日关系上走得太快,是否将挫伤国内的统合力量,而这恰恰是中国稳定的基础。
  答:关於对日舆论问题,我们这个时代的确与毛周时代不同,但我们要适当引导,向更健康的方向推进。
  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日方 要自律。特别是在靖国神社这样刺激的问题上。当年中美恢复关系时,尼克松、基辛格很主动,在改善美中关系问题上做出姿态。所以中日双方政府应在推进关系进展方面表现主动。
  另外有一个事情要注意,有时候,遇到具体问题时,不一定 要国家机构出面解决。3年前,日本拍了一部叫《自尊》的电影,是为东条英机翻案的,当时人民日报发表了3篇批判文章。我当时恰好来日本,在青山学院大学任教,我特意去看了这个电影。这是一部为军国主义翻案的电影,但其重要内容是为“ 东京裁判” 不公、丑化美国法官的。这部片子指责东京审判是战胜者对战败者的审判,反美因素大大超过反华因素。对於这部电影,美国官方没有反应,而民间有些反应。相比之下,中国是强烈的官方反应。
  我认为,在外交方面,是什堋层次的问题,就应在什堋层次解决。去年发生北朝鲜难民闯馆事件,这本是一个地方性事件,但日本将其急速升级到国与国的问题。我在接受日本记者采访时,曾对日方这一做法提出批评。
  还有一件事情,1982年,我到美国一年之後,中国网球运动员胡娜脱队不归。对此,中国政府抗议到了美国最高层,两国文化交流中断一年,但是,今天再出现同类事件,中国绝对不会采用同样的反应。
  这两件事都说明,在具体问题上,不应轻易把问题上升到国家关系的级别。如果很快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不但会激起双方的民族主义情绪,而且还会损害国家的全局利益。
  此外,追究历史问题,也要考虑到对方的接受程度。比如江泽民访日,历史问题当然要讲,但是否每个场合都要讲,是不是可以在某些场合下讲,而在另一些场合下就不讲?这就要求外交部在做准备工作的时候,既要周全慎密,又要有大局观。这里面有一个日方接受程度与中方工作效果的问题。
  对於日本国内某些代表右翼势力的言论与行动,中国不能仅仅以此为依据,就认为日本是在恢复军国主义,要看主流是什堋。少数右翼虽然有某种说法,但社会主流并非如此。反过来看,日本说中国是共产主义集权国家,但我们观察中国的变化,就会发现中国与严格意义的共产主义有很大的区别。所以双方都应该打破认知上的一些误区,以更加实事求是和务实的态度来认识对方,这样才能把中日关系推向一个多方位、多渠道、多层次的新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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