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祖国

　　最近在中国大陆有两件与工资有关的事情，令人深思。一件是重庆民工为了维权，索讨拖欠4个多月的工资而展开罢工活动，但是竟然被有组织的黑恶势力围殴，导致一死数伤的惨剧发生。另一件则是中国劳动学会公布研究报告，称2002年至2006年，全国在岗职工工资总额年均递增13.5%，比同期国内生产总值年均10.3%的增速高出3.2个百分点，但是却遭到广大网民的普遍质疑，认为与事实有出入。由于工资问题关系到老百姓的民生，因此这两件事情自然都引起了全国上下的强烈关注，从中也反映出中国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所存在的一些耐人寻味的问题。

　　2007年6月29日，全国人大常委会表决通过了劳动合同法，这体现出中国政府将要进一步维护劳动者的权益，实现社会的和谐与公正。但是，也就是在这一天，在广东省河源市东源县发生了一起令人痛心的恶性伤人事件。近300重庆民工，因4个多月将近500万元的工资，被建设项目的业主拖欠，遂罢工抗议。不料，项目业主找来全副武装的打手，对工人实施蓄意报复，导致10馀名重庆民工伤亡，其中1人死亡，2人失踪，6人伤势严重。7月1日，建设部部长汪光焘从网上看到报道后作出批示，要求迅速查清广东省河源市东源县“6．29”民工罢工遇袭事件真相，并于当日回报建设部。广东省建设厅有关负责人随后赶赴河源展开调查，重庆开县政府的民工临时维权组也前往医院看望安抚受伤民工，死者雷明忠的父亲和妻子给家乡政府的官员下跪，请求为死伤民工作主讨回公道，情绪非常激动。

　　据了解，从2005年11月开始，他们就在东江上的蓝口水电站(位于东源县蓝口镇辖区)工地务工，目前工程已进入扫尾阶段。承建方深圳市邱天建筑有限公司表示，在这里施工的均是重庆民工。因水电站业主富源能源公司拖欠工程款上千万元，致使深圳市邱天建筑有限公司无钱发放员工4个多月的工资。因此工人心情不稳定，以致于6月29日大部分工人罢工要求支付工资。水电站业主威胁工人无效，就请了两三百人在当日上午约9点钟到工地对民工进行殴打，称要将重庆民工撵出工地。蓝口水电站业主——河源市富源水电开发有限公司是深圳富源集团的下属企业，而深圳富源集团董事长缪寿良，则在“2006胡润百富榜”中，以38亿元身家排名国内富豪第68位，并在“2006胡润房地产富豪榜”中排名全国第19位。缪寿良投资开发的蓝口水电站装机容量2.6万千瓦，年平均发电量9002万千瓦时，总投资3.16亿元。事发后，虽然被民工指认带头和指使行凶的河源市富源水电开发有限公司保安队长叶定华、蓝口水电站甲方现场负责人周武被当地警方刑事拘留，但是缪寿良目前仍然无事。人们不禁要问，蓝口水电站的业主拖欠民工工资并屠戮民工的“勇气”来自于何处？在全国上下清理黑砖窑、解救童工的大背景下，在公众同声呼吁改善民工处境、维护民工权益的舆论热潮中，广东省河源市仍然“逆势”上演殴打民工事件，这就显得更加不同寻常与触目惊心。围绕著民工讨薪问题，从中央到地方一直都在作为一件大事在抓。我们清晰地记得温家宝总理也曾经专门做过重要批示要求解决这一难题，但是我们看到的现实情况是民工们的跳楼秀每年都在上演，由于观者见怪不怪，甚至出现了为跳楼者伴奏这样的黑色幽默事情。而河源事件的发生则意味著民工讨薪的难度又有所加大，要工钱甚至还有性命之忧。在当今中国，任何有组织黑社会性质的暴力和恐怖活动，没有后台老板几乎不可想像。黑恶势力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用暴力介入劳资纠纷，其唯一的秘诀就在于他们自认为已经找到了强硬的后台老板。那些黑心的资本家通过金钱与美色，将一些政府官员拉拢下水，据此鱼肉百姓、欺压乡里，公然挑战文明与法治。这件事情给我们的启发是，尽管中国经济发展的大局是良好的，但是在发展当中存在著很多类似于资本原始积累阶段的现象，这些现象的存在，有些可能与中国市场经济的初级阶段有关，但有一些则与政策导向有关。为了发展经济，政府的政策可能过分偏向于“资方”，而对“劳方”的保护严重滞后。首先是劳动部门对讨薪民工的支持不够，正是他们的不作为和软弱涣散，使得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在矛盾激化时便有黑社会恶势力的介入。其次是司法机关对民工的保护不够，正是他们的故意放纵和从轻发落，使打手们气焰嚣张，一再行凶伤人。所以，对劳动者依法进行保护，将是今后中国能否建立和谐社会的关键。

　　与民工讨薪事件性质有所不同的事情是，根据在中国劳动学会“深化企业薪酬制度改革”论坛上传出的信息，2002年全国在岗职工工资总额为13161亿元，到2006年达到23439亿元，扣除价格上涨因素，年均递增13.5%，比同期国内生产总值年均10.3%的增速高出3.2个百分点。2002年全国在岗职工平均工资为12422元，到2006年达到21001元，扣除价格上涨因素，年均递增12%，而同期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增速为9.2%，成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职工实际工资收入水平增长最快的时期。但是，从各大门户网站的留言看，几乎所有的网友都对这条新闻嗤之以鼻。从近期《人民日报》属下的《人民论坛》杂志就职工对当前工资的满意度所进行的一项调查中可以看到，对当前工资状况不满意的人达96.5%。为什么民众对于这样的“好新闻”不认可、不买账呢？原因就在于“职工工资总额和职工平均工资”的增长，并不意味著大多数普通职工实际收入的增长，如果这些“增长”分配得很不公平的话，反而有可能意味著他们相对收入的下降。如果数据显示职工的工资是“增长”的，而大多数人又没有“增长”的感觉，那么这些“增长”都流向哪里去了呢？很明显一是流向了垄断行业，目前中国的电力、电信、石油、金融、保险、水电气供应、烟草等行业共有职工833万人，不到全国职工人数的8%，但工资和工资外收入总额却相当于全国职工工资总额的55%。二是流向了管理层，目前有些行业管理层和普通职工的收入差距达15倍，高的达到了30多倍甚至上百倍，几家国有（控股）银行的总经理或董事长的年薪都达到了数百万元甚至数千万。所以，从统计数据看，职工工资涨了，而且涨得比GDP还快，这本来是件大好事，但是广大职工却不认可，好像跟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工资飞速增长只是垄断行业的人以及国企的高管。在这种情况之下，工资的“平均增长”对普通职工来说，没有太大意义，因为他们的工资都在原地踏步。至于私营企业的普通职工的工资更是长期徘徊不前，这更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不少黑心的私营企业老板往往是将当地的最低工资规定为职工最高工资，使得他们的收入远远低于当地的职工平均收入水平。

　　福利经济学认为，增加同样数量的金钱，对不同收入水平群体的边际效用是不一样的。收入越低的人会感到自己的福利增加得越多，收入越高的人会感到自己的福利增加得越少。因此，在财富总额既定的情况下，使低收入的人群增加收入，才能最大限度地增加社会总福利。从这个角度来看，笼统的“职工工资总额和职工平均工资”增长对社会和谐没有太大意义，反而会掩盖中国收入分配严重不公所带来的问题。在贫富差距不断扩大的现阶段，在弱势群体备受关注、努力构建和谐社会的背景下，“普通职工”的工资水平更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