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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潮的故事(下)
日期: 08年09月1期

■ 向 轩

 

  (接722期)周潮以高分通过了日本语能力的二级考试,他开心得像个孩子,一个劲地哼山口百惠的《出游的日子》,他把我们高中的同学聚在一起,去缘缘园茶座打扑克。那天的茶费当然是周潮掏的,茶座的灯光很柔和,照在周潮的脸上,一片青春烂漫的绒黄。

  谁也没有想到,夜居然来得这样快。不幸像黄昏暮蔼一样不知不觉地笼罩了过来,淹没了周潮的那个金灿灿的梦想。他的那个所谓的阿姨,不过是远房不知哪条线搭过来的关系,只是算起辈份来,比他长一辈。他父母到处举债、七凑八拼出来的近2万人民币,寄到了东京便没有了下文,那个阿姨也像人间蒸发似的,不见了。

  我去周潮家看望他。阴潮的鸽子笼房间里,周潮一直背对著我,捧著《中日交流标准日本语》,念著课文:第14课,想成为一只鸟。自古以来,人们就想像著:如果能像鸟一样,在空中自由地飞翔的话那该多好呀……’”一遍又一遍地念。他的声音中显得无比空洞,像一个无望的僧人。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我难过得想哭。

  以后,周潮便没有再来夜校。我也因为英语毫无进步,而中止了夜校的学习。两人便断了消息。大学毕业后,我辗转了几个单位,在工作中偶尔认识了现在的日本丈夫。丈夫是个中国通,满嘴京片子。因为交流不存在问题,所以我也懒得学日语。

  又是一年的夏天,高中同学的聚会。大家约在茂名路上一家上海菜馆。聚会上,独独不见周潮。一个和他至今保持联络的男同学说:他病了,好像不太好。于是大家说好吃完晚饭去他家看看他。

  周潮家被拆迁到了南浦大桥脚下的一片新村。走进他的卧室,一眼就看到书桌上摆放著一套我熟悉的《中日交流标准日本语》。周潮半躺在床上,人比记忆中要瘦得多,脸色也苍白得吓人。看到我,周潮眼睛一亮,说:听说你要嫁给日本人了?这几本书本来要带去送给你的,可临出门时,身体又觉得不太好了。他手指了指书桌上的《中日交流标准日本语》,是旧的,你不要嫌弃,很有用的,好好念,读透了,就能和日本人说上话了。然后,他又叹了一口气:我这辈子怕是去不了日本了,你去了,替我买一个随身唱片机,要SONY的。我把书抱在怀里,眼前闪过的是第一次在夜校碰到他的情景,他捧著这本书,不停地念著:这个时期被称为黄梅雨季,这个时期被称为黄梅雨季……情不自禁,眼泪流了下来。

  离开他家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很不合时宜的玩笑:还记得周潮高中时有多迷日本电视剧《血疑》吗?没想到,他也得了幸子一样的病。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空气重得像一块凝固的铁块,压在大家的心坎上。我觉得自己的眼眶又湿了。眼前那套《中日交流标准日本语》在我眼里,化成一团凄凄凉凉的湿黄。

  来到日本,一句日语不会的我,每天都在家里捧著《中日交流标准日本语》,自学日语。没想到,是这套旧得零零落落的日语学习书,陪我度过了来日最初的寂寞日子。4个月后,我居然把《中日交流标准日本语》的初级两本书都消化了,开始学习中级上册。

  我看著窗外初夏时节绵密的雨脚,像周潮当年那样,口中念念有词地反覆背诵著:这个时期被称为黄梅雨季,这个时期被称为黄梅雨季……我心里有了一个打算:等我开始会说日语了,就出门打工赚钱,然后去秋叶原给周潮买一个随身听CD机,他喜欢SONY牌的。

  日本夏季来了,我买的随身听CD机寄了出去。住在船桥法典的女同学给我来了电话:你晓得吗?周潮去世了。去世前的那一段日子,他用你寄过去的随身听不停地听著山口百惠的专辑。你晓得周潮为什么这么喜欢日本吗?有一次某某人对我说过,他说周潮是迷上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了,他说他向往光夫和幸子那样的爱情,可惜,他连一次恋爱都没有经历过。

  挂上电话,我耳边传来最后一次听周潮念课文的声音:第14课,想成为一只鸟。自古以来,人们就想像著:如果能像鸟一样,在空中自由地飞翔的话那该多好呀……’”

  泪水,把我手中的《中日交流标准日本语》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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