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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发展与中日关系的未来 / / □ 中国驻日特命全权大使 王毅
日期: 05年02月4期
   一、中国经济现状和发展趋势

   改革开放26年来,中国的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取得显著成就,GDP从1978年的1400亿美元增加到2004年的15300亿美元,年均增长9.4%,经济规模跃居世界第六。贫困人口从2.5亿减少到不足3000万,人民生活总体上达到小康水平。进出口总额从1978年的206亿美元增加到2004年的11500万亿美元,成为世界第三贸易大国。外汇储备从1978年的1.67亿美元提高到2004年底的6099亿美元,仅次于日本,居世界第二。手机用户超过3亿,居世界第一。高速公路突破3万公里,互联网上网人数近1亿,均居世界第二。
   同时也要看到,中国人口多,底子薄,生产力不发达,实现现代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随着改革和发展的不断深入,一些深层次和结构性的问题也摆在我们面前:
   首先是发展不平衡问题,特别是东西部、城乡差距有所拉大。
   第二是“三农”,即农民、农村和农业问题,农民收入增长缓慢,农村发展滞后,农业基础薄弱。
   第三是资源和环境问题。2004年中国进口石油1.2亿吨,对外依存度达40%。主要工业品的单位能耗比发达国家高30%以上,单位资源的产出只相当于发达国家的1/10甚至更低。环境污染也日趋影响着可持续发展。
   此外,中国人口已达13亿,新就业人口和老年人口同步增多,就业人口和老年人口同步增多,就业和社会保障的压力日趋增大。
   中国经济已持续了26年高速增长,创造了人类发展史上的一个奇迹。今后能否克服上述困难和挑战,继续保持健康、稳定、快速的发展,既关系到中国的未来,也影响世界经济的走向,正在成为世人瞩目的一个大课题。许多人认为,日本的高速增长始于1955年,大体终于1972年,不到20年;韩国的“汉江奇迹”稍长一些,也不过20多年。中国的高速增长也将大致循此轨迹,2008年北京奥运会可能将是一个拐点。我的看法是,中国的高速增长还会长时期保持下去,主要基于以下三条理由:
   首先,中国有着巨大的市场潜力。世界主要国家工业化走过的道路表明,对经济发展的最终制约不是资金和技术,而是市场。东亚一些国家和地区的高速增长难以为继,主要是因为国内市场容量有限,而国际市场变幻莫测,不确定因素很多。中国的情况则大不一样,本身就是一个全球最大市场,潜力相当于美国的5倍、日本的10倍。不同地区、不同收入阶层的消费结构呈多重性,从沿海到内地、从富裕地区到次发达地区的消费水平梯次转移,巨大的内需由东至西、由城市到农村波浪式扩展。据最新统计,中国沿海地区的中产阶层已达8000万以上,这些人开始享受汽车、高档住房和国外旅游等现代型消费的同时,中西部地区仍保持着旺盛的传统型消费需求。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整体提高和西部开发、振兴东北等战略的推进,中国将在相当长期内持续保持旺盛的内需,中国巨大的市场潜力将逐步变为现实。
   中国市场对世界也具有重要意义。2004年,中国进口额达5613亿美元,同比增长36%,预计2010年进口规模至少可达1万亿美元。当前中国经济增长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20%,对世界贸易的贡献率达12%,均仅次于美国,居第二位。中国“特需”日益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重要源泉,尤其是亚洲地区,中国已超出日本,成为本地区最大的进口市场。中国市场的不断扩大,不仅将为中国经济持续发展提供重要支撑,也将成为亚洲乃至世界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
   其次,中国拥有丰富和优质的劳动力资源。2004年中国城乡从业人员达7.4亿,到城市的农民工接近1亿,还有1.5亿农村富余劳动力需要转移。中国的劳动力成本仅相当于日本和美欧的二十分之一,而且未来较长时期内变化不会很大。同时,中国劳动力素质提高很快,目前16岁以上人口中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超过60%,每年毕业的大学生达300万人。源源不断的优质、低成本劳动力,是中国经济竞争力的保障之一,也是吸引外国直接投资的重要因素。2004年中国吸引外国直接投资超过600亿美元,居世界第二,并连续3年蝉连全球直接投资信心指数排行榜首。世界500强中有400多家落户中国,建立了600多家研发机构。中国在成为“ 世界市场”的同时,也正在成为“世界工厂”。
   第三,中国政府在正确把握本国国情的基础上,针对当前的突出问题,为确保中国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提出了一整套新的思路和方略。最重要的是科学发展观,主张以人为本,推进经济社会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具体地讲,就是要统筹城乡之间、沿海与中西部地区之间、经济与社会、人与自然、国内与国外的协调。科学发展观要解决的核心问题,一是缓解不平衡。不平衡是各国发展进程中面临的普遍性问题。中国走的是一条让有条件的地区先发展起来,先富带后富的道路。这条道路取得了巨大成功,同时带来了明显的不平衡。现在无论从国家财力还是社会承受能力来讲,都到了可以而且应该解决这一问题的时候了。中国政府已在政策和资金上逐步向中西部倾斜,目标是谋求更为全面的发展。二是改变迄今主要依靠资源投入、投资拉动、外延扩张型经济增长方式,为此我们强调以科技发展带动经济增长,以信息化带动工业化,以提高经济效益推进经济结构调整。下决心走资源节约型、经济循环型、环境良好型的可持续发展道路。三是改变观念,调整单纯追求GDP的传统评估体系。在发展经济的同时,注意社会进步,建立和谐社会,强调人与自然协调,探索建立绿色国民经济核算体系,谋求更加协调的发展。科学发展观总结了中国和世界上其它国家进程中的经验教训,不仅是中国执政党的意志和政府的政策,也已成为全国人民的共识。

   二、中国将走出一条与传统大国兴衰不同的发展道路

   包括日本在内的国际社会十分关注中国的发展走向。有学者认为,回顾几百年来的世界历史,强国往往走上对外扩张和称霸的道路。他们担心,中国强大后是否会重走列强的老路?我的回答是,中国决不会重蹈一些大国由强到霸,由霸到衰的历史覆辙,主要有3条理由:
一、中国没有对外扩张的传统。2000多年前中国就已经是亚洲的大国,后虽经历史更迭,但中国并无通过侵略扩张来扩大版图的传统。古代中国更多地是通过孔孟之道来维护和扩展国家的对外影响力,强调“和为贵”、“亲仁善邻”的理念、奉行“止戈为武”、“厚往薄来”的作法。今年是中国明代航海家郑和下西洋600周年,他当时率领的船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最远到达非洲大陆东岸。正如马来西亚前总理马哈蒂尔多次所说,与欧美殖民者完全不同,郑和七下西洋,5次驻节马六甲,但从不侵略,从不攘夺,而是传播友谊和文化,互通有无。这种以德为邻的传统作为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历朝历代,绵延至今。鸦片战争以后,中国深受列强侵略欺凌之苦,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一信念也植根于中国人的心中。
   二、和平与合作是中国外交的基本方向。中国在对外交往中十分注意寻求与各国的共同点,主张将中国的发展与亚洲的振兴相一致,将中国人民的利益与世界绝大多数国家人民的利益相一致,将中国的外交主张与时代的潮流相一致,将中国发展的道路与历史前进的方向相一致。我们提倡国际关系民主化、发展模式多样化,主张多边主义,反对单边主义。我们认为,要维护世界和平,首先应该创造和平的周边环境。为此中国始终重视与邻国的关系,将之放在外交的首要位置。我们坚持与邻为善、以邻为伴的方针,坚持睦邻、安邻、富邻的政策,主张国家不分大小强弱应一律平等,相互尊重、相互理解、相互帮助。近年来,我们更加强调合作的重要性,主张高举和平、发展、合作的旗帜,树立公正、民主、进步的形象,强调通过合作维护和平,通过合作促进发展,通过合作解决各种摩擦和矛盾。
   三、和平发展是中国的必由之路。中国的发展是在经济全球化的大背景下进行的。中国外贸额占GDP的比重已达70%,在世界主要大国中是最高的。中国每年吸引的外资占中国固定资产投资的1/10以上,外资企业出口占中国出口总额的60%以上。2004年中国出入境人数达1.3亿,其中出境人口约3000万,世界旅游组织预计10多年后中国出境旅游者将超过1亿。这些数字都表明,中国与世界正在形成大进大出、相互依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随着中国的发展,这种相互依存关系只会进一步加深,中国的发展日益离不开和平与合作的世界,世界的发展也日益离不开稳定和繁荣的中国。中国的发展既是与国际社会接轨的过程,也是参与建设公正合理的国际新秩序的过程,中国已经加入了绝大多数国际条约,包括京都议定书,我们既参与规则的制定,履行规则的义务,也接受规则的制约。中国没有必要也不能改变这条和平发展道路。
   我还要强调一点,即中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我们目前的GDP只及日本的1/3,人均GDP不及日本的1/30,按目前相对增长速度,我们人均GDP达到日本现在的水平,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归根到底一句话,就是中国要走出一条与传统大国兴衰不同的发展之路,这既符合中国人民的福祉,也符合世界人民的利益;既得到中国人民的支持,也得到世界人民的欢迎。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今后将继续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三、如何看待中日关系并推动其长期稳定发展

   中日邦交正常化33年来,两国各领域合作与交流都取得长足进展。人员往来去年达到400万人,平均每天有万人以上穿梭于两国之间。正式签约友好城市226对,各种友好交流不计其数,形成了纵横交错的地方交流网络。尤其重要的是,两国经济上已形成相互依存关系。中日贸易去年达1678亿美元,占日本外贸总额比重从1990年的3.5%快速上升为去年的15.8%,如果包括香港,中国已取代美国成为日本最大贸易伙伴。与此相对应,中国外贸总额中对日贸易比重总体呈下降趋势,去年为14.5%,与中日贸易占日本外贸总额比重更为接近,说明中日间更为平衡的相互依存正在形成。“ 中国特需”正在成为拉动日本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2003年,日本出口增量中2/3来自对华出口。近3万家日企已进入中国。有关调查显示,90%以上日企首选中国为最有希望的投资对象,在华日资企业80%以上盈利,在华子公司获得的利润成为母公司重要利润来源。中日两国经济发展层次不同,互补性远远大于竞争性。据日本权威机构对两国贸易结构的调查,80%互补,仅20%竞争,且大都是良性的。中国的发展对日本是机遇不是威胁,中日关系的发展给两国人民带来重大利益。这一观点正在为越来越多的人所认同,相信在座的各位朋友对此也有切身的感受。
   中日关系在保持发展势头的同时,也面临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有的甚至影响了两国关系的正常发展。不少人将当前的中日关系概括为政冷经热。这是否准确姑且不论,但两国经济上相互依存不断加深,政治上的摩擦反而上升,人员往来日益频繁,民众好感反而下降,确是双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中日政治关系和经济关系为什么不能平衡协调发展,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能否正确对待过去那段不幸历史以及能否妥善处理涉及中国核心利益的台湾问题等问题以外,从更大的背景看,中日关系正处于历史性的转折期和过渡期。这一时期的特点,一是两国的外部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冷战时期的共同战略需要已不存在,而新的共同利益尚未完全确立。二是中日两国各自都在进行深刻的调整和变革,相互了解和理解不足,致使相互的战略定位尚未完全定型。一位身居要职的日本朋友曾表示,日本面临如何适应中国的发展问题。他说,上世纪80年代日本国力曾大幅提升,美国不适应,不时敲打日本,甚至渲染日本威胁论。现在日本一定程度上对中国的不断发展尚未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在这种大背景下,双边关系中的老问题解决难度增大,新的摩擦和利益纠纷趋于增多,中日关系面临更为复杂的局面。
   中国的对日方针是明确的、一贯的,我们始终把日本放在中国外交全局的重要位置,愿意与日本发展长期稳定的睦邻友好关系。我们认为,中日关系的前景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世代友好下去,这既符合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顺应当今的时代潮流,也是国际社会尤其是亚洲邻国的迫切愿望。为此,我们应该从政治和经济两个层次同时作出努力。
政治上,要切实维护中日关系的政治基础,把握好两国关系的大局。
   一是要坚持中日邦交正常化的原点,即恪守中日联合声明、中日和平友好条约和中日联合宣言这3个政治文件的原则和精神,信守在历史和台湾问题上达成的共识和国际承诺,不因形势变化而出现倒退。
   二是要客观认识对方变化,防止发生战略误判。中日互不构成威胁,双方应积极地看待和接受对方的发展,而不是人为地制造猜疑或渲染所谓“威胁”。
   三是处理好摩擦与分歧。中日作为邻国,相互交往中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是自然的,关键要冷静对待,通过对话谋求解决。一些问题和分歧短时间内难以达成一致,宜从大局出发,采取危机管理措施,防止事态升级。长远看还是要通过谈判协商加以解决。
   经济上,要不断扩大并充实共同利益,进一步发展互利双赢的合作。从目前形势看,以下几个方向似应重点推进。
   首先,在继续产销合作的同时,大力加强技术合作。中国与国外的经济关系正在进入技术合作的新阶段,目前各大跨国公司在华设立的研发机构已达600家,欧美势头迅猛。而根据日本国际协力银行的调查,在准备扩大在华投资的日本企业中,一半以上仍强调要提高生产和销售能力,表示要强化研发能力的不足四分之一,远低于欧美甚至韩国企业。日本拥有大量优秀和独特的实用技术,非常契合中国今后一个时期的发展需要,可从中国的发展中获取更大的利益。希望日本经济界以更加积极进取的姿态加大对华技术转让和联合研发力度。
   第二、在保持垂直分工的同时,逐步扩大水平分工。中日之间的产业分工过去主要是垂直型的。随着中国技术水平提高,产业结构持续升级,两国水平分工比重扩大,需求增加。在一些重要的产业领域,两国有条件也有必要构筑某种形式的产业联盟,就关联性强的产品结构和产量进行战略协调。钢铁、汽车、造船、精密制造业、IT、软件等行业均可作为有力候选。
   第三、在体现大企业主导的同时,充分发挥中小企业积极性。日本中小企业占企业总数的90%以上。拥有技术诀窍和丰富经验积累。随着中国市场的扩大和中国地方经济实力的增强,日本中小企业可以在中国找到适合自身发展的机会和领域。中国的中央和各级地方政府欢迎中小企业,愿为其进入中国市场提供便利。
   第四、在重视中国沿海地区的同时,加大对中西部的战略投入。中国正在实施西部大开发、振兴东北和中部崛起战略,为此采取了一系列优惠政策,鼓励外商向西部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和资源开发投资,同时对东三省也加大支持力度,使该地区享受多重优惠政策。希望日本经济界能够抓住这些新出现的巨大商机。
   第五,在加强双边合作的同时,共同推进东亚合作进程。东亚区域合作起步虽晚,但潜力大、发展快、势头好。当前区内贸易已占东亚贸易总额50%以上,区内投资占东亚经济体引资总额2/3,新的区内产业、投资和贸易循环正在形成。去年底的10+3领导人会议同意建立东亚共同体,决定今年底召开首届东亚峰会,意味着东亚合作将进入全面发展的新阶段。中国和日本是本地区的大国,两国GDP占东亚的83%,人口占东亚的70%,东亚合作能否加速推进,东亚共同体的目标能否顺利实现,相当程度上取决于中日两国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我们认为,中日双方在东亚合作中并非竞争关系,而可以发挥各自优势,相互补充,相互促进,与东盟等其它东亚国家一道寻求互利共赢。中国愿在这一进程上与日本加强协调与沟通,通过双边协调推进亚洲合作,通过亚洲合作深化双边关系。
   除上述领域之外,我们还可着眼于中日两国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长远目标,共同探索三方面的合作。
   一是能源合作。中、日石油消费和进口分别居世界第2、3位,在确保能源的长期稳定进口、海上通道安全以及节能技术的推广利用等方面显然具有共同利益,有必要也有条件开展合作。从更大范围看,我们还可以探讨构筑东北亚能源合作机制。
   二是环保合作。中日一衣带水,环境相互影响。日本在环保方面拥有丰富技术经验,中国将环保作为重要国策之一,双方完全可以全面合作,谋求双赢。
   三是启动中日FTA进程。目前东亚各国都在积极加入到贸易自由化进程中来,中国已与东盟签署《货物贸易协议》及《争端解决机制协议》,投资与服务贸易谈判也在加快进行。双方承诺自今年7月1日起逐步调低价值1000亿美元的7000种产品的关税。日本也在加快同韩国及东盟国家进行自贸谈判。中日拥有本地区内规模最大的双向贸易,实施贸易自由化符合双方利益。最近日本内阁府研究结果表示,同中国签署自由贸易协议对日本最为有利。中方对中日FTA持积极态度,希望双方能启动可行性研究。
   总之,中方视日本为互利共赢的伙伴而不是对手,中方愿将共同发展繁荣以及共同振兴亚洲作为中日两国新的共同战略利益。同时在此大方向下,认真对待和妥善处理当前及今后可能影响两国关系健康发展的各种问题。我相信,只要双方都做出努力,中日关系的前景就是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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