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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妮:731的历史钩沉与表象虚实
日期: 25年08月4期
      
日本华文女作家协会
【东瀛荷风】——“反法西斯战争”文学专辑征文之

中文导报   东瀛岁月  
作者:晏 妮

6月下旬回国参加中国电影史年会,顺便想完成一件日本《映画艺术》编辑部委托的工作:与拍摄影片《731》的导演见面,并观影撰写评论。托熟人介绍,很顺利地跟导演赵林山取得了联系。当时赵导正为该片做宣传四处奔跑,他说非常欢迎我去怀柔拍摄基地看片。一锤定音,我非常期待但也不免有些忐忑不安。日本战败80年之际,影人选择了战争中最为残酷的题材拍了电影,731部队犯下的反人类滔天大罪由战时的受害国第一次搬上银幕,必定受到国内外的广泛关注。但同时也伴有些许担心,不知此片能否成功地克服拍摄战争影片时的一些通病,能像《鬼子来了》那样震憾人心。

不料,我的期待包括担心皆统统落空。19号清晨,导演打来电话,说此次非常抱歉,因种种原因,无法满足我的观影要求了。导演自有难言之苦,我遂按照礼节安慰了对方,并遥祝影片7月31日能顺利公映。

回到日本后,得知《731》还未通过所谓的技术审查,何时公映仍是未知数。赵导在微信上频频推视频呼吁,不少网民也发文力挺该片,但我注意到有关视频的留言称,有不少家长认为此片血腥场面太多,不宜儿童观影,因此不赞成公映。于是,又有人站出来痛斥持这类主张的人皆是汉奸。可见,电影欲描写一段罪恶的史实远比用文字叙述要困难得多。电影创作首先应保证创作上的自由度,诸如儿童不宜观影等问题,明明可以通过影片的分级来解决,至于动辄搬出汉奸话语,无非是在滥用历史遗留下的政治定义做裁断,这种乱棍高帽只能分裂民众,并无宜于影片。围绕这部影片的各类热议,亦凸显了政府,制作方及民众之间的多方博弈。


时间流逝了八十年,历史尚未成为过去,它以另一种形态持续于国际社会蕴含的种种矛盾及有关民族,国家,战争的话语之中。我不由地联想到最近的日本参议院选举,高呼“优先日本人,日本应发展核武器”等怪论的新兴右翼政党竟一举在参议院选举中获得了14个席位,这让起初对该党不屑一顾的人们不禁感到不寒而栗。这究竟是显示了螺旋式进展的历史宿命抑或集中地体现了整个国际社会的倒退和人类愚蠢的一面?

在日本,战后曾陆续出版过不少有关731部队的记述与研究著作,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大概是森村诚一1981年出版的报告文学《恶魔的饱食》。作家将自己为日本共产党中央机关报刊写的连载文章汇集成书,翌年,他又出版了《续篇 恶魔的饱食》。另外,断断续续地还有一些学者或记者撰写的研究书籍和报告文学面世。比如,可举以下几例:常石敬一《731部队全史-石井机关与军学官产共同体》,加藤哲郎《饱食的恶魔之战后》,青木富贵子《揭露石井四郎与细菌部队的黑暗》。这几本均为严肃的实证研究。另据笔者所知,专事战争研究的加藤哲郎先生与小河孝合著出版的《731部队与100部队 不为人知的人兽共同感染研究部队》是2022年出版的较新研究成果。读此书可知,除去731以外,还有一支被命名100的部队,其正式名称为:关东军军马防疫厂,该部队战争期间驻地长春,名为管理军用动物的卫生,其实参与了动物的细菌感染实验。

1948年,日本东京涉谷区的帝国银行某分店,发生了一起恶性抢夺银行事件。犯人臂带白袖套,自报为厚生省的防疫人员,他称附近发生了传染病,因为有一位被传染的顾客来过此店,自己是奉GHQ(美国占领军)的命令,送来预防药剂让大家服用。当时分行一共有16个工作人员,服药后11人猝死,1人死在医院。警方根据存活者的证言,得知犯人当时所示范的服毒方法颇似731残杀“马路大”的手段,且死者毙命之前均口吐蓝色呕吐物。搜查起始,警方曾根据媒体的追踪,怀疑犯人是曾隶属731部队或陆军中野学校的军人。但由于事发后现场遭严重破坏,接受警方盘问的旧军人们则守口如瓶,而后警方又接到GHQ(美国占领军)的直接指令,不得不中止沿袭此线索的搜查,当搜索陷入绝境时,一张名片的出现使搜查的对象突然聚焦于画家平泽贞通。


松本清张1959出版了《小说 帝银事件》,1960年又以报告文学的方式发表了《画家与毒药与硝烟-再论帝银事件》(收录于长篇报告文学《日本的黑雾》第八章),他认为,帝银事件的真犯人可能是旧日本军内的细菌战部队成员。影像领域亦有持类似主张的作品,例如,电影导演熊井启1964年拍摄的第一部故事片就是《帝银事件死刑囚》。该片使用案发时的真实地名和人名,质疑已成定案的这一重大案件。据传,早在影片的企划期间,熊井导演就专门去监狱见了平泽。

第二部电影《帝银事件 入狱32年的死刑囚》拍摄于1980年,巨匠新藤兼人撰写剧本,森崎東担纲导演。这部影片更为大胆地承续了熊井影片发出的疑惑之声,它用实录式的手法,再次提出真犯人实为旧731成员一说,并顺藤摸瓜,描述这段线索的搜查被迫中断,完全是由于GHQ出面干涉。而GHQ之所以切断并隐蔽了这条极有可能的线索,是因为美国占领军意欲获取731人体实验的信息和方法。

虚构的故事片在描写真实事件时,首先应该尊重主要的史实。但是,当时这起案件在人证物证皆缺的情况下就潦草地结了案,时过境迁后,此案被搁置入历史的废墟,再无人发掘出确凿的新证据。或许正因为如此,平泽虽在初期被逼供下曾一度招供,但自第一次公审时,他就始终否认罪状,其死刑也被一缓再缓。最终,平泽在监狱里渡过了39载,直至95岁离世。

战争结束后发生的这起骇人听闻的事件则以平泽之死被画上了句号。至于真犯人是否元731部队成员一说已无法查明,人们曾经的发出的质疑之声被现今的主流历史认知和空泛的口号替代。历史留给我们的仅仅是一串串的问号:譬如,试想一个接受过画师横山大观所赐的雅号,热衷于美术创作且生活浪荡不羁的画家为何能想出如此残忍的手法图财害命?他对毒药的知识和使用方法为何如此娴熟?为何在几乎缺乏实证的情况下即被定罪?等等,不胜枚举。如果这些疑问并非出自胡思乱想的话,那么,刚开始警方追踪的有关731的线索也绝非空穴来风吧。当然,疑问归疑问,以上文字仅限于笔者的猜测,史实有时也只能停留于虚构和猜想,这也算历史留给后代的一种“真相”吧。

然而,有关731的传闻并未完结。1996年,元帝京大学副校长安部英因使用非加热药物治疗血友病而扩散了艾滋病毒,致使日本国内2000患者被感染,许多人因感染艾滋死亡。此事曝光后,安部英被逮捕,731的黑影由此再次浮出地表。制造非加热药血液凝固剂的旧绿十字会由元陆军军医学校教官内藤良一创立于1950年,而内藤本人就是元731部队防疫研究所的主任,他直接参与了人体实验。除了内藤本人以外,隶属绿十字会的成员,有不少来自元731 部队。1945年,作为参与人体实验的主要人物,内藤本人曾被GHQ传讯。

主犯安部英虽被起诉,但一审时被判无罪,后被再起诉时,因身患脑血管病,无法再上法庭,审判至此终结。随着安部之死,已浮出地表的731黑影再度沉潜于地下。顺便补充一句,据媒体报道,扩散了艾滋病毒的凝固血液药剂是1982年至1986年之间从美国进口的。

最近,一位日本的导演朋友说,他很想从加害者的视角拍一部731。想起2017年NHK播放的纪录片《731部队的真相》,我期待这位导演如愿以偿。
(此文收笔时,恰好刚看到微信上发的信息,称《731》已定档,将于9月18日公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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