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导报  东瀛岁月

作者：董红俊

一代大作家琼瑶本月4号走过了88年的人生历程，以她的风格飘逸而去，引发无数媒体、粉丝悼念和纪念，我也是其中一个，感谢她的作品在烦恼、自卑的青春期给过我梦想。斯人已去，望着“烟雨濛濛”的“窗外”，一切宛如“一帘幽梦”。再伟大的人也总有离开世上的一天，今后我们只能在她的小说中，在歌词中感受她的气息，在灵魂中试图和她对话了。

其实早她两天，也是在下午，另一位88岁老人也走了。因为是自己的熟识的人，他的离去更让我难过。他就是我们称为“大先生”的渡边与五郎先生。

大先生是我好友、花道家渡边玉梅的丈夫。其实我们仅仅有一面之交。去年春天正值樱花盛开的时节，我到江户会友，玉梅热情地邀请我和海玲、罗罗到她家做客，体验茶道。于是我们从东京站坐电车辗转到了他们居住的青梅市，这个人口只有13万多的小城是个宜居城市。大先生亲自驾车来车站接我们。在大先生和玉梅的带领下，我们先参观、欣赏种着各种花草的小院，然后换上和服，变身弟子，跟着玉梅老师学了一番茶道。之后，我们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前，和大先生吃着寿司喝着啤酒畅谈。看得出来大先生很欢迎我们的到来，他特别健谈，讲话的语速，节奏，对种种经历的讲述，全然不像87岁的老人。我和他年龄相差整整30岁，却一见如故，彼此好像遇上了久违的老友。谈起他人生路上种种经历，身为记者的海玲不时以采访的形式问一些问题，玉梅会找来一些物件、相册来佐证。就这样在他家呆到快赶不上末班车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彼此相约下次一定再聚，让我们再聆听大先生的故事。

海玲和罗罗在那次之后不久又访渡边家，跟玉梅学香道，再一次接受大先生的盛情款待，二人各自携带着好几个香袋回家。而我和大先生那一别竟然成了永别，他本月2号下午在医院里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玉梅说，他走后都是满面笑容，像平时熟睡时一样。大先生真是有福之人。

8号晚上按照日本佛教习俗举办大先生的通夜，9号是仅限家人参加的告别仪式。得知后我毅然前往吊唁，想送别一下大先生，看望一下玉梅。在殡仪馆，听被称为“道士”的僧人诵经超度，继而为大先生烧香祈祷。玉梅从2号下午起一直陪伴在大先生旁边，倾诉衷肠，连续多日未合眼了，看上去十分憔悴。幸好他们的女儿精炼能干，替母亲分担了很多事情。通夜结束后和前来吊唁的海玲、罗罗、明秋姐、林媛妹，还有玉梅的花道弟子、得意门生冰莹等人到就近一家小店里坐了一会儿，听了听大先生仙逝前后的情景，大家都说大先生像燃尽了自己，照亮了他人的蜡烛一样，是一位圣人般的人。上帝因此也很照顾他，临走前没让他受丝毫肉体上的痛苦，从而使他轻松上路了。我跟大家说，大先生生前是我为人的榜样，他最后的走法也是我的榜样。

大先生年轻时就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敢于用行动去挑战的人。在那空中交通不十分便利的年代，央求老师给他介绍关系，搭乘开往欧洲的货船，在海上经过一个多月颠沛后到达荷兰阿姆斯特丹，在荷兰大学攻读商学。学成归国后，他先后在亚细亚大学、东海大学等从事教学、研究数十年。从东海大学退休后，他到佛教大学钻研佛学三年，准备换个方式为人类发光发热，有一天却接待了一群来自中国的不速之客。原来是他在亚细亚大学教过的弟子带着任教的吉林师范大学校长、副校长一行，专程远渡重洋赶来拜访，请他到坐落于英雄城吉林省四平市的该校执教并培养后进。

来人真诚、执着的邀请打动了大先生，他于是改变人生航向，只身赴任。他将退休金及积蓄4000万日元慷慨地捐出，在该校设立渡边与五郎奖学金，用10年时间奖励了100名品学兼优的学生，使同学们得以留学亚细亚大学（事前大先生跟校方交涉妥当，为这些留学生免除一半学费）；他将6万册珍贵的藏书无偿捐给吉林师范大学，设立了渡边与五郎文库；他在校内设立日本民俗展示室和茶道馆，将家中珍贵的茶道具及各种物件无偿捐赠出来；在该校任教期间，他指导、带领年轻教师们搞科研，写论文，出专著，涉及经营、日本文学史、日本外交史等多个领域……

介于以上种种令人尊敬、称道的业绩，大先生获得吉林师范大学及吉林省政府高度评价，也因此荣获吉林省政府颁发的“长白山友谊奖”等多个荣誉奖项。他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是一位值得敬仰的优秀的地球公民。

吉林师范大学疫情前就邀请大先生“回家”讲演，由于疫情的肆虐及其后日本人赴华签证等问题，玉梅陪大先生“回家”的心愿一直未能实现。好不容易盼到中方给日本人免除30日以内签证了，吉林师范大学和大先生都为此高兴，校方安排好明年开春后就请大先生前往讲演，他本人非常期待，并着手为估计是最后一次讲演做准备，未料突然走了，对盼望大先生“回家”讲演的吉林师范大学师生来说是一大损失。

渡边与五郎先生千古！先生热爱教育，无私关怀后辈和学生的博爱精神永存！

（2024年1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