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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 生:新 米
日期: 21年02月1期

作者:弥生

听到门铃响的时候,我正在往花盆里种蒜,那些在盘子里一直泡着水的蒜苗已经长到7、8公分高,再让它长高,得挪到土里给些泥土的养分了。来日本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捡起小时候曾做过的事。尽管新年以来东京一直笼罩在疫情的隧道里,还没有见到光明的出口,每日心情沉重难以轻松,但还是乖乖的听信国内贴心女友的悉心教诲,买来几头蒜泡在水里,没几天功夫,绿葱葱的蒜苗就冒出来,在案头上一片生机。

对讲机那边,是一个年轻人,穿着佐川急便的制服,说是有东西送过来。

我放下手里的蒜苗,赶紧去开门,年轻人搬了一个大纸箱,很重的样子,没等我说话,就主动说,我帮你搬进去吧……

打开纸箱,里面有一大纸袋的新米,足有30公斤,纸箱的角落处,除了有7,8只还带着褐色的泥土的红薯外,还有两个小便当盒,用食品袋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打开食品袋,看到是已经晒好的红薯干。

米和红薯是从千叶多古町的乡下寄来的,那个我已经有4,5年多没回去过的乡村,那葱郁的山坡,春日绿莹莹的竹林和菜地,初夏的傍晚蛙在蓝色深邃的星空下齐鸣,收获季一望无边金黄的稻田和山坡上挂满橘色的小灯笼的柿子的风景,一下子涌进我的脑海,还有已经年迈却依旧勤劳和每日劳作的伊东夫妇朴实爽快的笑脸,似一道冬日温暖的阳光照耀进来,让我在疫情中被困足的忧郁有了一些治愈。

我拨通伊东家的电话,中午这个时间,通常他们在家。
“喂,你好,好久不见!“我说,不知为什么,声音发出时,有些颤抖。
“哦哦,是弥生啊,真的好久不见了呢……“是伊东太太接的电话,笑声还是那么爽朗。”
“谢谢您寄来的米和红薯,去年秋天看到超市开始卖新鲜的红薯时,我还跟先生说,您种的红薯又甜又绵醇,这里买不到呢!”
“你喜欢,我也高兴呢”,伊东太太又呵呵笑起来,她笑的声音很爽亮,“告诉和富先生,多吃一点儿多古的米,很快就会健康起来呢……“

多古是千叶县的一个乡下地方,尽管日本城际电车已经超发达和方便,那里却是因为是名副其实的乡村还是没有办法坐电车直接到达。十几年前曾有一班地域的公共汽车,每天早晚各有一趟,是从一个JR的叫“八日市场”的车站开到多古町的镇上,那时中间还没有多古町的那个充满了当地人情温暖的“道の駅”(中文译做“道之驿”或“路上休息站”),这种一般乡间路上的休息站与高速公路上的有些味道不同,它里里外外洋溢着乡间浓浓的生活和朴实,同时展现着乡间人的劳作成果和手艺,一把蔬菜,一袋花生,一包米,一块年糕,一束田野里的花或还带着清晨的露水的竹笋,经常会让人有那么一会儿,感觉是回到了故乡老家。

要坐巴士从镇上的车站下来后去到村里,没有自己的车开的话,还有一大段路就得用脚走了。细而弯曲的小路的两边,时而是杉树或杂木树林,时而是菜地和水田,途中还经过饲养着很多奶牛的牛场,旁边堆着小山一样高的牛粪,散发着乡村特有的味道,还会经过夏天开满荷花的一大片池塘,蹲下身,能看到许多小小的青鳉鱼在活泼地游来游去,之后再绕过两三座长满杉树的小山,就能看到那些一户一户的散落在田地中的农家。后来,运行巴士的交通公司因为亏损严重,停止了几乎是无人乘坐的巴士运行,后来便连到镇上的公共交通也没有了。

多古町是产米的地方,尽管没有东北的秋田或青森那么有名,但在当地,却也是有些自豪的,那底气,来自于那里的水,稻田里的水,来自于地下的活泉,泉水一直汩汩地滋润着那些围绕着山里面的田地,而水好的地方,植物自然受到眷顾,所以多古的米好吃,红薯好吃,也就真的是自然而然的了。

伊东一家住在北中这片长满竹林的山坡下面,顺着s型的小路一路向谷底,便见到有两三轩古朴的民家,这里是村庄里最不规则的地段,与大部分的农户有些疏离,在s的最后尾。谷底只有三户农家,一户是我们那时从一个姓铃木的前农家那里租借的,房子是一幢百年老屋,老得到处散发着明治年间的味道;最后面的一户是姓荻原的夫妇,瘦瘦的荻原桑常常会有事无事地站在院子里和先生聊天,或者带着工具教我如何挖山药和辨认山上的野菜;而在中间的一户就是伊东家了,他的院落很大,院落门口有一块硕大的青石标志,与一般农家的院落不同,伊东家的院子是一个有着非常日本庭园味道的院子,但又没有那么多的人工匠气,前庭院里除了这块青石,还有古井竹筒水流花卉,各种陶制的小动物随意摆放在石下草丛中,各种季节里的鲜花,开满了庭院的各种角落,偶尔,我忘了季节季语的时候,去伊东家的庭院看看,那些应季的花儿总不会让你失望。后院则是各种农具拖拉机播种机一应齐全,摆放的整整齐齐的。


20年前,我家先生在东京事业受挫,对自己写字楼里的人生和繁华的大都市产生厌倦,一个人逃避到这里,租下了与伊东家隔壁的农家空舍,这家农舍后面与伊东家的界篱,只是一行冠绿树丛,且中间还有一个供人出进的豁口。和伊东太太开始交往以后,才认识那树丛是茶树,后来每到清明前后,齐腰高的茶丛冒出鲜嫩的绿芽,伊东太太说可以摘来自己烤制茶叶,我没有烤制茶叶的耐心和功夫,经常摘下后直接做成鲜茶炒蛋,也着实让她惊讶了一下。

和伊东一家做成朋友其实是先生已经在那里住了一两年以后的事,那时我偶尔会在放假时带着还是小学生的女儿,到乡下来帮着洗衣煮饭除草种菜……来时路上还是对老公一肚子的抱怨和不满,在到达农舍后就会被这片“世外”的氛围所淡化,这片片竹林和山坡地,这满坡的野菜和野花,还有不时到访的山鸡和小鸟,春天的竹笋和鲜茶,梅子的采摘和泡制梅酒,秋日的柿子和柚子的收获等等,让已在生活和婚姻中身心疲惫的我也在这片远离人群的乡下得到了一些治愈。

伊东先生和太太那时50来岁,每天一早会开着拖拉机和小卡车去种田,中午回来吃饭和小息,下午经常在院子里晾晒农具和摆弄花草,晚饭之前会去自己的菜地拔一些蔬菜回来,看到我在时,总会拿给我一些,还一边笑呵呵地问,会煮吧?
我是他们见过的第一个中国人或外国人,听说我还在东京的学校里教书,就更认定能在这样的乡下认识我是一种缘分,他们教我各种农家人的生活技巧,教我分辨野菜和做法,教我在山坡上砍竹子和挖笋,教我做茶叶腌梅子和晒干菜……我则常常在做饺子包子或者什么中国风味的菜肴的时候,请他们品尝。

逐渐的,那个茶树丛豁口的地方被踩得坚硬和黑亮,逐渐的,伊东家成了我在日本的亲人一样的存在,我在东京一直是一个外来户,在那个有些僻静的乡村,却找到了自然和自在的愉快。

那是一个很长的疗愈过程,我的婚姻和家庭虽然经历了各种困境,但因为那个乡间的存在和伊东家的温暖而没有分离和散伙,乡村的那些大自然和乡村人的那些淳朴,会淡化城市生活中的很多欲望和很多繁杂,让你简单和满足。

电话里,现在已经85岁的伊东先生和84岁的太太说他们已经不像以往那样的自己在田间劳作,在水稻插秧和收获的季节,在城里工作的儿女都会回来帮忙,只是,真的很久都没有见到我了……

打开厚厚的纸袋,一股新米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把手插进去,一粒粒饱满而洁白的米清凉而有着重量,我离开了那个乡村那么久了,那段在那里所生活的经历,依旧深深的存在于我的人生轨迹之中,有些事,或许我们无法预测,就像眼下的疫情蔓延,但有些情,是会长远留着的,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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