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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先恩:赴基隆祭外公
日期: 16年03月4期

香港身份证上的任蜚声


积水谭 汪先恩

2016年2月28日星期二上午,初次踏上基隆的土地。任时达老人带我大觉禅寺,他手拿电筒,隔着室内玻璃墙找到了1区42位17排的小块牌位。牌位密密麻麻,没有手电真不好找。我按照他的吩咐,点燃三支香,一支插在地藏菩萨塑像前,两支香祭奠牌位,她夫人拜说“蜚声叔,您外孙来拜您了!” 牌位古来被认为是逝者灵魂离开肉体之后的安魂之所,这牌位代表从未见过的外公,我虔诚地拜了拜,这时候才确信外公确有其人。

小时候没有外公的概念,更不知道外公是人人可以有的,听大人小声议论我外公是邓小平复出后的事,有位老先生直接了当地对我说:您外公蜚声先生很聪明,解放前去了台湾。我心里一惊,不觉怨气填膺,怪不得外婆老受批斗。从我记事起,外婆腰背伸不直,一只眼睛是青色的,看不见东西,不难想象,这些与外公牵连有关。外公如谜团,后来看到身份证上的照片,这次拜访了时达先生,才了解外公的一些身世。

外公叫任蜚声,小名维宏,1916年农历10月30日出生于安徽省望江县任家老屋,其父任翠清(1881.2.27~1952.9.27)据说是乡绅,从划的富民成分看估计就是普通农民。据说外公先读私塾,后到省会安庆上中学,鬼子入侵安庆,转赴重庆,考上国立重庆大学地质系,亦说是重庆国立中央大学,当时从南京迁去的中央大学使用重庆大学校舍,究竟他是在重大还是央大已搞不清。抗战期间在广西及云南等地搞地质勘探,当过滇缅公路勘探队处长,抗战胜利后在陈果夫设立的中央合作金库任部门主任,大概属中层干部吧,也许这时是他人生最风光的时期,期间为老爷子做过寿,陈果夫题写了贺匾,县长及省代表到场祝贺,热闹了一番,也就注定了他背井离乡的命运。传说他49年去了台湾,这次问时达先生才知道他去了香港,自至退休前,一直在香港时报工作,再也没有搞地质专业。时达说,52年找到蜚声叔时,他主要在报社负责文学副刊,多上夜班,没有重新成家,孑然一身,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时达1953年到台湾,彼此别过。

据时达回忆, 1976年在台湾重逢时外公已少了一只脚,因糖尿病并发足坏疽而截肢,他先暂住在另一位族侄,在台南生活的任时杰家。时杰是感召“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的抗日学生兵,远征缅甸,想不到抗战胜利后有家难回,无奈从缅甸来到台湾,最后定居桃园县,十年前去世。外公从台南移到台北,住在任时达家,时达夫妇当时孩子小房子也小,在人人自顾不暇的岁月,外公以吃不惯时达媳妇做的菜为由,去了别处,渺无音信,几年后时达先生从他处得知外公已去世的消息,但未能找到骨灰的下落,就花费在大觉禅寺安置了外公的牌位祭奠他的恩人。

另有消息说外公去世的日子是82年农历8月29日,从网上查到他78年至79年在中央日报及中华日报的几篇文章,似乎比较可信。他的《文天祥与正气歌》、《文学进化观念的意义》、《美人救国说貂蝉》、《反对科举的儒林外史》等文章印证了长期负责文学副刊的说法,他对政治并无热情。

时达老人说,我以后有没有牌位,有没有人来祭奠都很难说,但我活着就祭奠祖宗,祭奠蜚声叔。据夫人介绍,多少年来,每逢佳节他就爬到山上偏僻处大哭一场。时达老人,今年91岁,身体还硬朗。他说,自己当上了小学老师,还娶妻生子,比起孤苦伶仃的来台老兵幸运得多,老兵本是种地的农民,多不识字,无辜被卷入台湾。坏就坏生逢乱世,当时已经高中毕业,如果没有毕业,继续在新政权的学校里读书,结果可能会好些,不至于遭到恐吓而逃离。他妈妈让他去买盐,他悄悄的走了,一路颠沛流离,从此音信断绝,当他1992年重新回到故乡时,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他母亲当年常坐在井边哭泣,哭瞎了眼睛。听罢,我也明白了当年外婆的一只眼睛为什么瞎了。

外公外婆,天各一方,一个腿残了,一个眼瞎了,特别是外公带着病痛在孤寂中凄凄离世,这只不过是中国千万悲惨家庭的缩影,是民族的悲哀。外公不过是一个乡下奋斗的青年,一位普通的地质大学生,被同室操戈的刘项之争引发的巨浪,打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逃亡,流亡,伤亡,凋亡。

大觉禅寺在基隆的一个山上,视野开阔但望不到海峡对岸,白云飘飘,仿佛付着孤魂游荡。遥想动乱年代,小民如蝼蚁,胜败都是伤,好在和平发展已成为时代的主流,人人向往天伦之乐,遗憾的是外公没有活到两岸三通,没有看到大陆故乡的发展,没有看到统一的路程,让我凭一缕青烟相告:台湾中华土,本可埋忠骨;精魂归故里,能与列宗聚。
 

2016年3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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